“時謙!”意外的相逢,卻是在這樣的場景,也沒多少喜悅了。
甯時謙苦笑,握手,“張端!”
沒有叙舊的時間,張端拍拍他的肩膀以示歉意,立即投入了查案。
甯時謙和蕭伊然回了房間,這樣的蜜月,可就沒了半分心思。
兩人躺在床上,各自琢磨,許久之後,甯時謙想起身邊的她,握住了她的手,“十三,對不住,蜜月的地點沒選好,發生這種事。”
他想,沒有誰的蜜月是這樣的吧?如果在家裏,隻怕奶奶要拿他的職業說事兒了,總跟死人打交道,帶煞!雖然十三也是警察,不會在意這些,但誰的蜜月不是一生最好的回憶?
蕭伊然自然是懂他的,他得了一種一有案子就陷進去出不來的病,案子不破,他的心是松不下來的。
沖着他一笑,乖乖地倚到他身邊來靠着他。
他手臂收緊,擁住了她。
兩個人就這樣依偎着,倒也十分平靜。蕭伊然聞着他的氣息,和他一樣,繼續琢磨着案子,到底這兩天晚上沒休息好,難得這樣安靜的時刻,竟然睡着了。
再次醒來卻是因爲突然響起的敲門聲。
她迷蒙中醒來,甯時謙下床去開了門,門外站着的是張端和另一個警察。
“時謙,打擾了,這是我們的幹警小周。”張端進了門。
“請坐。”甯時謙知道,這是來例行詢問的,這麽大案子,酒店每個人都要被問。
張端向蕭伊然點點頭,“嫂子。”
蕭伊然十分驚訝,張端怎麽會認識她?
張端是甯時謙在部隊時的戰友,一起轉業,張端回了老家進了公安系統。
雖然心情晦暗,張端還是笑了笑,“當然認識!時謙從前每天要把你照片拿出來看一看!”
甯時謙有些窘,黑臉發熱,拍拍張端,“瞎說什麽?趕緊說正事!”
張端就是來說正事的,坐下後,小周做好準備記錄。
蕭伊然将兩瓶礦泉水放到他們面前,忙了這麽久,他們隻怕連水都沒喝一口。
“先說說你看見的吧!”張端,也沒心情喝水。
甯時謙點點頭,把今早他所知道的說了一遍,“就是這樣,保護了現場等你們來,我不敢擅自做主張,其它我什麽都不了解。”
“謝謝。”張端陷入沉思。
“酒店所有人都問過了?”甯時謙想起那三個男人,他知道自己有些主觀了,但直覺有時候是無法說清的。
張端卻搖搖頭,“沒有,有四個客人今早退房了。”
“哦?”四個?
“嗯。男性死者叫吳建,四十五歲,女性死者叫付雯雯,二十八歲,情人關系。房間裏有一封遺書,是付雯雯寫的,遺書的内容說生而無望,要與吳建同歸于盡,表面看是付雯雯殺了吳建再自殺,現在在等法醫的報告。”張端把遺書給他看。
遺書已經用證物袋封起來了,甯時謙擺擺手,表示自己不方便。
張端卻道,“沒關系,我這是來向你求助的,誰不知道你有一雙出名的超電腦電子眼,神探在這裏我不趁機使喚使喚?那才是傻!”
“問出些什麽來沒有?”既然這樣,甯時謙也就不過于謙虛了。
張端還是搖頭,“服務員第一個發現的,他們叫了早餐,服務員來送早餐,結果吓壞了,然後報了警。其他客人都是聽到尖叫出去看的,和你一樣。初步偵查沒有有用的線索,等法醫結果再看。”
“退房的四個人呢?”
“這四個人還是可疑的,前台說原本他們定的是三天的房,卻在今早臨時退房走了。我們已經派人去追。”張端想了想,又道,“這四人走之前在意見簿上留了一句話。”
張端把那句話拍下來了,照片展示給甯時謙看。
“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甯時謙輕聲念出來。
“是的。字寫得很難看,要麽是左手寫的,要麽字真有這麽醜。”
蕭伊然也過來了,看着照片上的字皺眉,“這麽風雅地留這種意見的人,字不該這麽醜吧?”
“難說。”張端把照片收起來。
“酒店監控呢?”甯時謙又問。
“監控壞了好幾天了,無巧不成書。”
這邊他們在談着案子,他們口中的四人卻已經遠遠離開了這個城市,換了車,行駛在鄉間的公路上。
馬不停蹄開了一天的車,四個人都餓了,嚷嚷着要找個地方吃飯。
陳繼餘又開了一段,眼看要到黃昏了,發現一路的農家樂,停了車,“就在這怎麽樣?”
“行。”叫水哥的,同意了。
一行人低調下車,陳繼餘道,“你們去點菜,我去放個水!”
從洗手間出來的他沒有馬上去和那三人彙合,這一天的亡命逃路,好像被人掐住了肺管,好像沉溺在黝黑的深海,無法呼吸,再多一刻他就要溺亡。
他在雜草叢生的野地裏走了兩圈,用力地,大口地呼吸,漸漸把自己從溺亡的邊緣給拉回來。
他的腳下,零星開着一些小花,白的、粉的、紫的。
他輕輕移開腳,唯恐踩痛了它們。
蹲下來,湊上去聞了聞,并不香,可他卻分明感到了生命的氣息,仿若有人給他輸氧了一般,一點點輸入他肺裏,将他救活。
那是陽光的味道,是土壤的味道,是青草的味道,是新鮮空氣的味道,是鮮活的生命的味道……
下巴上被熟悉的東西輕輕一撞,他抓住了,放回衣内,緊緊按住,那是一枚小羊玉牌。
“阿郎!幹什麽呢?吃飯了!”有人在叫他。
他默默起身,摘了一朵小花,夾在指間而去。
有人笑他,“阿郎又去看花了!我說你到底是不是男人?男人有那麽愛花的嗎?”
他沒有回答。
他愛花,愛它漂亮的顔色,愛它的生機勃勃,愛這藍天白雲,愛陽光下的一切,而不是令人窒息的黑暗裏沒有邊際的腐臭和污垢……
是的,無邊無際,沒有希望,他恨,恨這腐臭和污垢,也恨他自己……
偏有人憋了這一天要鬧事,嘲笑他的那人一把搶走了他的花,臉上充滿調笑的意味,“阿郎,你他X是不是變/态?你想做女人也不錯啊!正好水哥身上的火沒地方撒,晚上你伺候伺候水哥得了!水哥一擲萬金的,扔給誰不是扔?昨晚那小娘們沒福氣,給你這小白臉得了!”
這話一出,另一人也笑了,笑得淫/邪。
他盯着那朵紫色的小花,在那人手裏晃來晃去,柔嫩的花瓣在風裏顫顫巍巍,最終,被那人手指一捏,花兒便被捏變了型,花瓣飄落下來,一片,一片,落入油乎乎的菜裏,粉紫的花瓣染上讓人作嘔的顔色。
“你他X還我!”他瘋了,沖上前一拳将那人打翻在地,而後騎上去,眼前的人已經不是一個人,而是所有他痛恨的一切,不見光日的黑暗,散發着腐臭味的每個人,還有那些變.态而惡心的呻.吟和瘋狂……
他恨!他要撕毀這一切!他要毀滅這一切!一如,他也想毀滅他自己!
所有的恨在這一瞬間爆發,他的拳頭,仿佛是要毀天滅地一般,痛擊在那人身上。
他已沒有了知覺,沒有意志,充斥着他的隻有恨,毀天滅地的恨,還有那一聲聲在他腦中回蕩的巨大嗚咽,“你還我!還我的花兒!還我的陽光!還我光明的世界……”
最後,他是被水哥和另一人強行拉開的。
“别鬧了!還嫌事不夠多?”水哥警告他們,隻道阿郎是因爲被當做女人而受到侮辱生氣。
狂暴過後,他渾身顫抖,一腳踢翻椅子,“你們吃。”
而後,抽着氣去了車上。
車裏,他一雙眼睛通紅,雙手垂在座位兩邊,緊緊握成拳,指甲割破手心,鮮血滲出來,他也感覺不到痛。
隻見他手一翻,摸出一把匕首來,撩起褲管,一刀用力劃在他腿上,眼睜睜地看着鮮血漸漸湧出,心裏的痛和恨,才慢慢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