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第一場雪,在夜幕降臨的時候翩然而至,将這個城市繁華的初冬打了個措手不及。
淅淅瀝瀝砂糖一般的雪粒子落在她車窗上,片刻化成了水,遠處的街燈,在水霧裏暈成模糊的一團。
手機有來電,家裏的電話。
她按了接聽,整個車廂裏都是奶奶溫暖的聲音:“然然啊,什麽時候回家呢?”
她開了雨刮,水霧瞬間抹去,整個世界一片清明,“奶奶,我快到了,馬上呢。”
“好!等着你呢!”
今天是爸爸生日。
一年了,家裏人都說,然丫頭長大了。
捧着給爸爸的禮物進家門的時候,她是笑着的,脫了鞋,光着腳就朝爸爸奔去。
“我的閨女!”蕭城顯張開懷抱迎上來。
她撲過去,在蕭城顯臉上吧唧一下,把禮物塞進他懷裏,“爸,生日快樂,明年十八!”
“鬼丫頭!”蕭城顯笑,揉她的頭發,“去換衣服,下來吃飯,就等你了!”
“好!”她朝爺爺招招手,“爺爺,我回來了!”
端坐的老爺子“嗯”了一聲,“顯子放學了?”
“……”
一年時間,生活發生了太多變化,爺爺的身體大不如前了,常常忘這忘那。顯子是蕭城顯幼時小名,老爺子這是混淆時光了……
蕭伊然上樓的時候,笑容便沒有了,心裏酸酸的,發脹。
聽得門鈴響,又有人來,依稀是某人的聲音。
她忽然不想下樓了,可是不能,今天是爸爸生日。從小她雖任性霸道,可是不會不懂事。
她坐在他對面,能感覺到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身上,皮膚上猶如附着了一塊烙鐵,灼得發燙。
她沒有看他,笑着站起來點蠟燭,“爸,來許願!這回您可要許個靠譜的願!”
蕭城顯笑了,“我什麽時候許的願不靠譜了?”
“别以爲我不知道!”蕭伊然眨眨眼,一雙明眸透着小女兒的狡黠與靈動,“您去年可是許的,媽媽的更年期早點過去!”
“……”蕭城顯失笑,“臭丫頭!你爸今天生日也不放過?”
蕭伊然頭一歪,靠在白一岚肩膀上,嬌嬌的模樣,“我是媽媽的小棉襖!”
“是嗎?那是爸爸的什麽?”蕭城顯假裝生氣,“想想你錢不夠花的時候!”
她眼珠轉了轉,“我是爸爸的小錢罐啊!”
蕭家人聽了他父女倆的話無不哄堂大笑,白一岚看着寶貝女兒的眼裏滿是寵溺和心疼,奶奶笑得直搖頭,“這家裏啊!然丫頭就是個開心果!”
唯有她對面的甯時謙,靜靜地坐着,看着她微笑。
是啊,她從小無憂無慮,從不曾嘗過快樂以外的情緒,最大的煩惱不過是生病了要吃藥打針,過生日了沒有收到可心的禮物,可如今,這顆小小開心果,果兒是開口的,隻怕芯兒卻是苦的。
往日那個小小的她不開心了,有他哄,他知曉她所有的小習慣,有的是辦法把她哄好。
可是,這個世界不是所有的煩惱都可以哄哄就好的,更何況,他也無法再靠近她。
自去年鼹鼠先生的事曝光以後,他就無法再靠近她。
在單位偶爾遇上,她假裝沒看見他;
他厚着臉皮堵她,她不是揍他就是兇他,惹她煩了,她直接甩他一臉汽車尾氣;
這樣的家庭聚會,她有時會迫于無奈叫聲四哥,可他知道,她叫的時候,眼睛都沒在他身上聚焦。
眼前蕭城顯願已許,蠟燭已吹熄,開始切蛋糕了。
“然然,給你四哥分塊大的!”蕭奶奶發指令了。
“好叻!”
一塊最大的蛋糕呈到了他面前,還有她脆生生的一聲“四哥!吃!”
他忽然想起了那個才一歲多的蕭伊然,軟乎乎小面團子一樣的小東西,把她的奶瓶兒往他嘴裏塞,奶聲奶氣的一句“四四,七!”還有那個四歲的蕭伊然,從幼兒園回來,手心緊緊拽着的糖都捏化了,黏黏糊糊地往他嘴裏塞。
那樣的蕭伊然,還會再回來嗎?
他笑,“謝謝小十三。”
伸手去接,卻不料橫空出現另一雙手,将蛋糕給搶走了……
蕭老爺子着急地把蛋糕護住,“留給順順吃。”
順順,是奶奶的小名,卻是有幾十年沒有人這麽叫了。
蕭奶奶瞬間哽咽了,用紙巾擦着眼角,“這老頭子!”
白一岚也放下了筷子,默默拭了拭眼睛。
蕭伊然看着這一幕,泛起了淚花,一輩子,真是一個十分美好的詞啊……
“吃飯吧,别管他了,現在可真成孩子了!”蕭奶奶從蕭爺爺手裏把蛋糕取下來,拿着濕紙巾給他擦手指,老頭子那麽護食,衣袖上都沾了奶油了。
蕭爺爺卻還不幹,非要搶蛋糕,“給順順的!順順的!”
“好好好!給順順!我幫順順收起來!”蕭奶奶沒辦法,端着蛋糕往冰箱裏放,蕭爺爺直到親眼看着蛋糕進了冰箱才罷休。
蕭奶奶回座的時候不好意思地朝甯時謙笑,“小四啊,看笑話了,現在爺爺是有些糊塗了。”
“沒有。”甯時謙心頭也有些熱熱的,“爺爺很好。”
“那吃吧,快吃!來,小四!”蕭奶奶給甯時謙盛了一大碗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