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隻是尋常的帝後争權,閣老們沒準就順着太後娘娘了,畢竟早些年他們和輔政的太後娘娘配合得相當默契,太後娘娘對大多數朝臣有提攜的大恩。
然而清君側卻是絕對不成的。
首輔持重般說道:“隻不過是幾個小人在皇上耳邊燥舌,太後娘娘同皇上母子情深,您隻需把皇上叫來,母子兩人說開誤會,皇上還能爲幾個嘴碎的小人不認娘娘?臣等在一旁說和,總不會娘娘和皇上再存芥蒂,即便皇上主政天下,到底還要仰仗娘娘的指點,臣願意爲娘娘去請皇上……”
“不必請了,朕已經到了。”
大殿門口傳來皇帝一如既往溫潤的聲音,殿門緩緩打開,在夕陽晚霞映襯下,皇上站在門口,背後是重甲林立的侍衛,還有一對手持寶劍的金童玉女一般的人。
女孩子眉眼如畫,掩蓋不住英氣,少年君子如玉,矜貴雅緻。
他們把皇上襯托得飄然若仙。
太後娘娘眉頭擰緊,竟是沒有人給自己報信?守在慈甯宮的錦衣衛和近衛都是吃幹飯的?
皇上溫和的目光掃過匆忙起身的朝臣,“你們坐,坐下說話。”
然而誰敢坐?!
别看皇上一臉的溫和,久曆官場的朝臣都明白,決定富貴生死的時候到了,便是看好太後娘娘,見皇上從容步入慈甯宮,太後娘娘竟然沒有得到任何消息,他們也會在心裏掂量一二。
包括首輔在内,大臣們齊齊起身,垂手侍立。
皇上風光霁月,笑容溫和雅緻,風姿卓絕。
這就是她養出的好兒子!
太後娘娘在心頭把皇帝罵了個狗血淋頭,就是這個兔崽子不聽話,在朝臣面前是個溫和孝順的帝王,正是他不停蠶食壓迫生母,逼生母榮陽。
一旦沒了權力,她一輩子費勁心思豈不是白費了。
太後娘娘捏着手中的佛珠,眸子閃爍是不是先發制人?
皇上潇灑坐在太後娘娘下手,身體舒展,神色慵懶,好似察覺不到劍拔弩張的氛圍:
,“早知有朝臣陪伴母後,朕就不匆忙趕過來了,朕原想着母後身邊太清淨,皇後她們又是嘴笨的,不會讨母後歡喜,母後素來喜歡熱鬧,朕便過來湊趣……”
仿佛才感到僵硬尴尬的氣氛,皇上笑容更濃:“莫非朕打擾了母後和你們商量要事?”
他挨個大臣看去,竟是沒有一個臣子敢同皇上對視片刻。
臣子們不懂自己到底怕什麽。
皇上一向待他們很寬和,從來不剛愎自用,隻要他們說得合情合理,皇上往往會主動改變一些決意,在朝廷上往往有不少臣子爲剛正不阿的名聲反對皇上的旨意,皇上也縱容了他們。
不過首輔等人卻明白,這些人都被皇上劃入了無能之列,不會得到重用,皇上原諒他們毫無根據的冒犯,是在千金買馬,讓朝臣們深刻認識到皇上的聖旨可以駁回,隻要是正确的意見,皇上就會采納。
“你們有何事需要避諱朕這個皇帝?越過朕,打擾太後娘娘頤養天年?”
皇上打開手中的折扇,輕輕扇了兩下,“太後娘娘爲朕,爲帝國操勞一輩子,朕一直想讓她晚年不在操心費神,連朕都不拿大事煩母後,你們竟拿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驚擾太後娘娘,你們這是臣子所爲?”
“你們這是逼朕做不孝子啊!”
首輔領着朝臣跪下了,“臣……臣不敢。”
“不敢?朕看你們膽子大得很,有何事需要一起來鬧母後?說吧,朕也聽聽你們越過朕這個皇帝的原因。”
言下之意,在他們眼中已經沒了皇上。
慕婳眼見皇上迅速掌握主動,占據大義,心頭佩服不得了,皇上身體孱弱,帶人溫和,然關鍵時候……真有一國之主的風範,這等心胸氣魄絕非庸碌之輩。
雖然她早知道皇上是個雄才大略的聖主,但是親眼所見,親身經曆,慕婳才真正的體會到皇上的人格魅力。
孱弱溫潤的帝王未必就不能成爲雄主。
隻要皇上不被龍體拖累,他的眼界和智慧,胸襟和遠見足以締造一個盛世帝國,許是能越過前朝那些賢君明主成爲千古一帝。
臣服于皇上,讓慕婳臉上亦有光彩。
到底是少将軍的經曆和記憶占據主動,慕婳更像是這個時代的人,覺醒得更爲遙遠的模糊的記憶,很難影響她的。
太後娘娘瞪了一眼不争氣的臣子,同時也明白臣子們不敢開口反駁皇上的顧慮,歎息道:“皇帝,你變了,變得哀家都懷疑你是不是哀家的兒子。”
皇帝挑起眉梢,無辜般說道:“朕若是一成不變,母後才該擔心,雖然朕希望母後長命百歲,然長生之事就沒人能做到,哪怕耗盡天下财富也求不到一顆長生丹藥,母後想必心裏也是明白的。”
太後微微颔首,不過心頭卻記得嘉敏縣主漏出的口風,沐世子是鬼谷子的唯一傳人,鬼谷子有神鬼莫測的本事,長生許是做不到,但活過百歲許是能做到。
“說句不孝的話,母後總有歸天的一日,到時朕若不立起來,支撐江山社稷,還能指望誰?朕可不能眼看着把江山讓人,辜負母後這些年的辛勞。”
皇上把玩扇子,輕聲說道:“不是朕變了,而是您不願意見兒子長大,獨立處理政務,母後,朕最後勸您一句,放手吧,無論您多不放心江山,怕朕辜負了祖宗基業,您總要給朕機會一展抱負,讓帝國按照朕的心思改變。”
他神色凝重許多,唇邊的笑容漸漸淡去,“這是個最好的時代,卻是帝國最後的機會,朕不怪您看不到那些稀奇的事物,不願意聽高人闡述的道理,畢竟您一心都在朝政上,不似朕白龍魚服看到了帝國的山山水水,百姓的生活。”
“朕希望母後相信朕,如同所有追随朕的臣子一般相信朕,朕能讓帝國變得更好,讓他們不負才華,青史留名。”
皇上言辭懇切真誠,然太後卻覺得他是來奪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