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娘娘是今日壽星,衣服首飾都是新式樣,烏黑的發鬓,面容白皙,精神飽滿,看上去隻有五十歲上下的樣子,顯得很是年輕,不像是今日歡度六十大壽的老太太。
慕婳隻是擡頭看了一眼,便被站在太後娘娘身邊,身材瘦削,面容隐隐透着病弱的中年男子吸引住全部的目光。
皇上用上次遙見時不大一樣。
今日皇上沒有穿正式龍袍,隻穿輕便的袍子,梳起的頭發挽成發髻,用一根點翠金簪固定,少了爲帝王的威嚴貴重,多了幾分的溫和氣息。
皇上的雙眼好似兩塊溫潤的暖玉,清澈卻又非常明亮,沒有帝王的傲慢和強勢,卻是令人信服,感到和藹可親。
他有一種旁人沒有的氣質,好似包容萬物,包容整個帝國,以及生活在他治下的子民們。
柳三郎雖然也是溫柔雅緻的少年,但他同皇上這種骨子裏的溫柔包容完全不一樣。
皇上的胸襟氣魄怕是世上難找的。
隻有真正自信的人才會有此寬廣的胸襟。
前世沒有以少将軍的身份入京拜見陛下,慕婳隐隐有幾分遺憾,她是有機會的,但是想到将來不好讓兄長恢複身份,她幾次拒絕皇上的召見。
換做其他帝王,早就懷疑她有不臣之心,擁兵自重了,朝廷上不是沒有禦史這麽說,然而皇上一直相信少将軍,頂着很大非議和議論,繼續撥給她軍需糧饷。
雖然沒能滿足她所有的需求,但她知道皇上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
當時太後娘娘手中還握着玉玺,皇上在百姓心中隻是坐在龍椅上的傀儡罷了。
換一個皇帝,被太後壓制十幾年,一朝掌握至高無上的權利,肯定會大肆發洩一通,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當今對朝臣一視同仁,寬容愛護,除了剔除幾個無能平庸且貪婪之輩,皇帝并沒有做太多的改變。
即便是後黨,皇上依然重用了。
皇上的眼界絕不是僅僅局限在朝堂黨争之上,他看到了整個帝國,或是天空覆蓋下的土地。
倘若前世的她能活下來,她會在皇上的支持下,打下多少的領土?打造出怎樣強大無比的帝國?
隻是想一想,慕婳就覺得熱血沸騰,原來……她的熱血還未冷去。
慕婳碰上皇上如沐春風般的目光,皇上輕輕扯起嘴角,眸子越發柔和溫柔,慕婳莫名感到一抹心慌,連忙垂下頭。
高台上,皇上手扶着圍欄,身體微微前傾,嘴角翹起愉悅的弧度,緩緩說道:“平身。”
“謝主隆恩。”
哪怕今日是太後娘娘壽宴,她才是主角,衆人也隻會向陛下叩拜。
太後娘娘眸子深沉上幾分,“皇帝仿佛很高興?”
皇上漫步盡心的說道:“國富民強,太平盛世,朕當然很高興。”
遠處的女孩子已經轉身同負責喂馬的内侍說着什麽,她一如當日在京城書院遠遠見到的身姿挺拔,沉穩豁達,并沒沒受木齊和沐國公争先示好争寵的影響。
她還是那個聰明自立,驕傲耀眼的女孩子。
皇上自然記得她拍自己馬屁時的狡黠,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這四句話亦是他心中所願,并爲之奮鬥付出一切。
“皇上看什麽呢?也給哀家說說。”
太後娘娘笑容慈愛,絲毫看不出昨日才同皇上争執了一番:
“看到面前這些漂亮年輕的女孩子,哀家都仿佛回到年輕時候,曾經哀家也似她們年輕漂亮,如今哀家卻隻能坐在此處看她們打馬球了。”
皇後淺笑道:“她們如同花骨朵,看着就讨喜。她們出身都是頂頂好的,禮數也周全,教養極好,不如選幾個進宮……”
“皇後若是喜歡,可召她們入宮陪伴。”
皇帝坐在龍椅上,手肘撐着扶手,淡淡說道:“不必打着朕的名義,後宮的妃嫔已經足夠朕享用了。”
“臣妾的意思是……”
皇後提起沉重奢華的鳳裙,下跪道:“臣妾不敢違逆陛下,隻是看她們年輕漂亮,有她們陪伴,陛下也會開心一點。”
她方才見皇上的目光落在閨秀身上,這才由此建議,最近有不少人在她耳邊吹風,皇上對慕婳動了心思,皇後想着與其讓皇上最後提出來,不如她主動一點讓慕婳入宮,省得慕婳被皇上養在宮外,她鞭長莫及,隻能眼看着慕婳的風頭越來越強。
太後娘娘端着茶盞,宛若沒見到跪在皇帝腿邊的皇後,輕聲問道:“一會兒把嘉敏叫過來,她幾日不曾入宮,哀家挺記挂她。”
“紅蓮,一會兒你也見見她。”
太後娘娘對坐在自己側後方的女兒說道:“她是哀家選定的太子妃。”
皇後震驚望向太後娘娘,一臉不可置信,隐隐聽到二皇子和皇長子在太後面前賣乖,太後亦有逼皇帝立儲的心思,今日太後竟然直接說出來了。
不可能隻有太子妃,而無太子!
紅蓮長公主剛想開口緩和皇兄和母親之間的尴尬,太後娘娘向皇上挑起眉梢,“哀家也不要皇帝準備壽禮,不如今日就定下太子吧,無論是皇長子,還是二皇子,哀家都沒意見,全由皇帝做主。”
皇上托着下巴,漫不經心說道:“您把立儲事關國本的選擇交給朕,朕這病弱的身子怕是承受不起,朕一向聽您的指示,今日又是您的壽日,朕不敢讓您不開心,不如您說立誰,朕立刻下旨冊誰爲儲君。”
站在不遠處的皇長子和二皇子努力壓制激動,勉強站直身體,期盼能從皇祖母口中說出自己的名字。
“皇帝,冊立太子是你的事,豈可兒戲?”
太後發覺,皇帝的目光依然看向準備打球的閨秀,好似冊立太子遠沒看打馬球重要。
“哎呀,比賽要開始了。”皇帝玩味般對侍奉在自己身邊的無庸公公道:“朕打賭,太子妃赢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