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帶幾分羞怯,提着帕子,淚水盈盈,“我該向柳夫人道歉的,是我沒能看住四妹妹,讓她惹禍連累三公子,害得三公子和柳夫人母子失和,全是我的錯……”
柳二郎溫柔般安慰道:“同你沒有關系,我娘是個明白事理的人,分辨得出你是個好的,她斷然不會因不喜慕婳,而責怪你,你别太傷心了。”
“可我聽着三公子爲四妹妹得罪程大學士,惹上程門這樣的龐然大物。”
三小姐心頭暗喜,柳三郎忽視自己,欣賞慕婳那個死丫頭,這會兒闖禍了吧,面露幾分關切之意:“你們不在京城,怕是不清楚程大學士在士林和學子們的聲望有多高,太後娘娘明顯維護程大學士,再加上他們程家幾代經營下的人脈故舊,這樣的勢力輕易能抗衡的。”
“就算二公子是魏王殿下的骨血,一日不能認祖歸宗,一日無法借助魏王府的權勢。”
“我擔心二公子舉業因此守阻,又怕魏王妃借此機會讓柳夫人難堪,畢竟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本來柳夫人勝算很大,偏偏鬧出這樣的事,宗室子弟也會因言行不孝,狂妄無知被宗譜除名。”
柳二郎聽聞目光一滞,惱怒道:“我不曾想過去做宗室子弟,更沒想過認祖歸宗!魏王同我有何關系?我也不會似三郎一般,去讨好皇上,我自幼勤學苦讀,沒有他們關照,不靠魏王,一樣可以出人頭地。”
三小姐嘤嘤嬰低泣,淚珠滾落,哭起來也是很美,很惹人憐愛。
柳二郎心頭不忍,聲音放柔安慰道:“我不是沖你發脾氣,媛兒,我是……是受夠了外人的阿谀奉承,好似我隻能靠魏王,不是魏王的兒子,我便什麽都不是了。”
“我知道二公子是有本事的人,可血脈親情難以割舍,二公子沒有辦法否認生身父母,外人是羨慕居多,二公子不必過于介懷。二公子做出一番成績,做得高官,受皇上重用,他們就該說魏王殿下是二公子的父親了。”
三小姐含淚淺笑,“我聽母親說過,頭十年看父待子,後十年看子敬父。現在他們說二公子是魏王的兒子,十年後,二十年後,他們肯定明白二公子的傾世之才。”
“二公子莫非沒有信心讓魏王和那群人刮目相看?”
“媛兒不必激我。”柳二郎眸子閃爍着光芒,“我自然有信心,即便三弟得罪了程大學士,我也不怕科舉無法高中。”
三小姐水眸盛着敬佩,宛若柳二郎是世上最好的人似的,令柳二郎心頭澎湃,看向三小姐的目光也再不掩飾愛慕。
“二公子還是先去勸勸柳夫人吧,我身份尴尬,就不去了。”
三小姐仿佛被柳二郎炙熱的目光燙到了,微垂下粉面,脖頸完出好看的弧度,随意尋了一卷書,翻看起來,大部分還是再發呆。
柳二郎扯了扯嘴角,“我先去看看。”走出房門口時,輕聲說道:“媛兒的書拿倒了。”
三小姐發出尴尬的低吟,柳二郎笑容燦爛,腳步越發輕快了。
等到柳二郎身影完全消失,三小姐臉上的羞澀随之褪得一幹二淨,水盈盈眸子浮現一抹精光,嘴角嘲諷般勾起,她還不知書拿倒了?
“三妹妹,我們還要在柳宅住多久?”二小姐慕姒捧着茶盞進門,“柳夫人不是好相與的,柳宅時常有人入出,着實不方便,既然四妹妹已經回到靜園,我們還是去靜園……”
“二姐隻要聽我吩咐,其餘事,二姐不必操心。”
三小姐淡淡的回道,不是拉着已經嫁人的二姐,她也不敢在柳宅住着,“不替柳娘子解開心結,我怎好離開呢。”
二小姐張了張嘴,無力般坐下來,三妹妹是看上柳二郎了,魏王的兒子的确是佳婿人選,可是這般沒名沒分的朝夕相處,旁人不會看輕了她們姐妹?
以後永安侯府的小姐怕是說親都不好說了。
三妹妹隻要她能嫁給柳二郎,并沒有考慮過下面的妹妹們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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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大郎,柳二郎齊齊勸阻,柳娘子的教子鞭才沒落在柳三郎身上,“你……你給我回屋去好好反省,柳澈,你别以爲你長大了,有本事了,我就管不了你,你别忘了是誰爲你延請名醫,供你讀書,你們兄弟幾個,隻有你最費銀子,也最不讓我省心!”
“養你一個人的花費,養你兩個兄弟都夠了。”
“我真是命苦啊,遇人不淑,又生了個不懂事,花費銀子的兒子。”
柳娘子一聲一聲的抱怨,柳三郎從地上站身,身影孤單,離開兄弟和母親。
這些話,他聽了不少,也不會覺得心痛,或是渴望娘親的疼愛,對不喜歡他的人,他亦不會再親近。
今日他希望隔壁的慕婳沒有聽到這些。
怎麽可能沒有聽到?
慕婳又不是聾子,娘親的聲音又是那麽的洪亮,她會不會同情他?
“公子爺。”
書童蹑手蹑腳的走進來,柳三郎宛若沒有聽到一般,繼續在宣紙上揮毫練字,直到寫完最後一筆,他緩緩放下毛筆,書童趕忙遞上了潔白的帕子。
一塊在整個柳宅也找不出的上等絲綢帕子。
從柳三郎十歲後,他就不曾讓柳娘子花一文錢了,吃穿用度全靠他自己,柳娘子愣是沒有察覺,還以爲她一直供養三兒子。
柳三郎淡淡的問道:“消息已經傳出去了?”
“是,主子。”書童換了稱呼,恭敬般垂手,“隻說是太後娘娘庇護程澄,壓制皇上……”
“嗯。”
柳三郎微微點頭,緩緩閉上眼眸,宛若熟睡了一般,夕陽斜射進來,令他臉龐多了一層柔和,沖淡他眉間凝聚着薄涼。
“他們一個個都不想動蕩折損學子精英,這次就順了伯父和她的心意。”
他的聲音很淡,幾乎低不可聞。
書童躬身領命,悄無聲息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