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治的太醫說,那是因爲先帝與太後的感情太過深厚,以緻于太後受不住先帝駕崩的刺激,傷心過度才得了失心瘋。
之後不久,有伺候太後的宮女被太後剪了舌頭,幸好那剪子小,隻在宮女舌頭上斷了個豁口,舌頭才得以保住。
後來太後宮裏的剪子刀子之類的東西都給收走,可太後卻似對剪舌頭這件事尤其熱衷,剪不了别人就剪自己,也不知從哪裏被她找來了一把大剪子,直接把自己半截舌頭給剪了。
聽說那截舌頭被她所養的半大小狗給吃了,而那小狗,後來也被太後給活活掐死了。
聽說太後不僅掐死了狗,後來還經常掐人,大概是剪了舌頭之後興趣便有了轉移。tqR1
今上出于無奈,不得不将太後關在禁宮,以防她再度傷人……
種種傳聞曆時已久,久到無人提起便無人想起,可如今這一樁樁事情念來,字字泣血,讓人仿佛身臨其境,竟是不寒而栗。
所以說,太後裝瘋賣傻十數年,甚至對自己痛下殺手,不惜剪去舌頭,就是爲了活下來,取信于皇帝,讓他認爲她絕對不會把那些秘密說出來?
這該是有多狠心,才能對自己下這樣的狠手?
這該是有多害怕,才不得不以這樣的方式讓自己的兒子饒自己一命?
如若她不瘋,如若她的舌頭還在,一心想要登上權力巅峰的皇帝又怎會允許她活着,給自己留下如此大的隐患?
所有人的目光都變了,禦座上的男人不僅喪心病狂毫無人倫可言,而且根本不是皇家血脈,他們卻将他奉爲天子,敬畏了這麽多年。
皇帝身子前傾,僵硬如石,面容一陣灰白一陣暗紅,雙眼更是血絲遍布,形容恐怖。
“一派胡言!”他身子搖搖欲墜,不知是太過憤怒還是什麽,眼前陣陣發黑,那種眩暈的感覺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心知必須想辦法度過這次危機,卻完全無法思考對策。
慕容佩心知那絹布上所寫的東西必定對皇帝不利,但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他的父親是個侍衛生的,也就是說,他的祖父壓根不是先帝,那麽,他從一生下來就認定的皇家子孫這個身份又算什麽?
如果他隻是一個卑賤的侍衛的後代,還如何登上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又如何與别人相争,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不,他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眸光中,是皇帝已然淩亂的神情,這是他種下的果。
自查出慕容顯對皇帝下毒之後,太醫一直在爲皇帝調理身體,可一直不見起色,反而日漸衰弱,盜汗多夢,并不是太醫醫術不好,而是他做了手腳。
隻有皇帝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他離那個位子才會越來越近,不是麽?
如此好的機會,他又怎會錯過。
可是,現在算不算搬石頭砸自己的腳?若是他這個父親腦子清楚,今日這局面也不至于如此被動。
“皇祖母,就算父皇将你關在禁宮不讓你出來,你也不能就此恨上父皇,以此來誣蔑于他是不是?”慕容佩一步搶到太後面前,痛心道,“父皇也是爲了你好,你看,這麽些年父皇一直讓太醫爲你治病,若是他想殺你,何必多此一舉。虎毒尚且不食子,父皇身子不好,你是他母親,怎能幫着外人害他!”
“虎毒不食子,四殿下這話是說對了。”李太醫已從先前的氣憤中平息下來,那些不平的往事更讓他多了一份勇氣,聽到這話立即道,“若非你父親做得太錯,太後又怎會大義滅親,将這些事公布于衆?在你父親殺死你祖父,并且還想對太後下毒手的時候,太後對他便已沒有了母子之情。之所以受了那麽多的痛苦,又裝瘋賣傻這麽多年,忍辱偷生苟活到現在,爲的就是有朝一日昭示他的罪行,親眼看着他從皇位上跌下來。”
李太醫無視慕容佩眼中的殺意,轉身對衆大臣道:“太後曾對我說過,既然他能狠心殺了他父親,她便拉着他一起到地下團聚。試問這天底下,若非兒子鑄下十惡不赦的大錯,哪個父母舍得傷害自己的骨肉。”
“這不過是你們的一面之辭,誰可作證!”慕容佩猶作困獸之鬥。
不論是皇帝的反應還是太後的所爲,他都知道這事十之八九錯了不,可他不甘心,不甘心……明明再走一步就可以夠到那個位子!
“我可以作證!”一道女子的聲音突然出現在大殿門口,突兀且意外。
衆人紛紛回望。
慕容佩扭頭看去,隻見明亮的光線下,兩抹紅色身影伫立在殿門外,裙裾在風中翻飛若蝶。
他蓦地瞳孔一縮,緊鎖着那緩步而來的女子,詫異這兩人怎會走到一處。
一個是曾與他有過無數肌膚之親的後宮嫔妃,一個是他心心念念的女子,兩人往日從無交情,此時竟然攜同而來。
他的視線落在雲微瀾身上,深深看了一眼,又轉向旁邊的明貴妃,眸中怒意一閃而過。
他的父親還沒從皇位上下來,這個與他同床共枕過的女人就已迫不及待地落井下石,連“本宮”這個自稱都不要了?
明貴妃坦然與他對視,聲音平靜,“四殿下想要證明太後所言是否屬實是麽?我可以作證。”
“你憑什麽作證!”慕容佩迫近她,幾乎是咬着牙道。
“憑我親眼所見。”明貴妃擡頭,看着無比俊美此時卻猶如困獸一般的他,眼中有一絲憐憫,聲音不自覺地放柔,“四兒,是我親眼看到他殺了你祖父,也親眼看到太後爲保命而裝瘋……太後剪舌頭的那把剪刀,是我給她的。”
慕容佩猛地後退一步,不可置信地望着她,那眼神,就像看一個陌生人。
這張明豔不可方物的臉,第一次讓他覺得如此陌生,如此可怕,這樣一個深藏隐秘的人,與他相處數年,他卻從來不曾察覺她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