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清那隊駐軍的頭領之時,她眸光微微一深。
楊立。
經過嶺南軍營這些日子的錘煉,這個沉默寡言的男子比以前更多了幾分堅毅與冷厲,揮劍對敵的沉穩自如更顯出他如今獲得的成績絕非運氣。
人群中不時有慘叫聲響起,相比較正規的駐軍,流民的戰鬥力明顯要差許多,但那種拼命的架勢也讓駐軍有些招架不住,畢竟這世上還是惜命的人多。
雙方更有傷亡。
蓦地,雲微瀾眼眸一眯,盯住了外圍一直在号令的那名南疆人。
他在同伴的掩護下退出交戰圈閃到一旁,手裏不知何時多了一副弓箭,那箭頭對準的正是楊立。
而楊立被十來名流民團團圍住,完全沒有意識到此刻的危險。
“嗖——”
有箭劃破空氣,在這一刻射出。
一聲悶哼淹沒在喧雜的聲音中,持箭的南疆人往前一撲摔倒在地,手裏剛剛要放的箭也偏了方向,射中了就近的一名流民,那流民發出一聲嚎叫。
隻因這種叫聲并不少見,雙方都已習慣,因此并沒有引起其他人過多的注意。
“你們的頭人都已經死了,你們還要負隅頑抗麽?”一聲清冷的嗓音穿透交戰聲,清晰地傳入每人耳中,“再不住手,你們的下場便同他一樣。”
這聲音出現得突然,讓在場的人都是一愣,齊齊朝發聲的方向看過去,卻看見幾丈開外,一名年輕俊秀的男子昂首靜立,面容冷肅,手裏則提着一個軟了身體的男人,垂着頭,也不知死了沒有。
這人是哪裏冒出來的?
楊立卻是一瞬間閃過錯愕,不敢相信自己所見,直直盯着不遠處的雲微瀾,幾乎以爲自己眼花。
雲微瀾随手将手裏的人往流民那邊抛扔過去,吓得他們往後一退,那人在地上滾了幾滾,仰面露出了臉。
流民們看清地上那人的長相,紛紛變了臉色,再看向雲微瀾時,眼裏皆露出夾雜着憤怒的懼意。
“他殺了多吉!”有人驚叫。
“什麽多吉,我看多兇還差不多。”雲微瀾嗤笑一聲,眸光斜睨,“還打不打?繼續打的話,你們可以試試這位‘多吉’兄弟的死法,他是你們的頭兒,跟他一起死去,也不失爲一種榮幸。”
流民們當然不願意。
多吉是他們這些人裏唯一一個懂武功的人,并且很有腦子,當初他們就是看到這一點,才對他言聽計從,依照他的吩咐偷襲這一隊嶺南駐軍。
隻要他們這次成功了,以後跟着他們過來的人就會越來越多,要是能把南安城拿下,把駐軍大營奪過來,他們完全可以把這塊地方變成第二個南疆。
越是沒有見識的民衆,越是容易被煽動,在多吉的一番利益戲說下,這數百名流民群情激動,最終選中了這一隊人數不多的巡邏駐軍。
原先還有些不踏實,在看到多吉輕松地殺了幾名士兵之後,他們才徹底相信他之前說一定可以取勝的話,可沒想到,勝負還沒決出,偉大宏圖還未展現,多吉就被人給幹掉了。
“兩個選擇:要麽,滾回南疆去,再也不準踏入邊境線一步,要麽,成爲這塊地方的孤魂野鬼。”雲微瀾冷冷道,“你們南疆人不是最信奉魂靈之說嗎?若是死在這裏,除非有人把你們的屍骨帶回去,否則你們永遠别想投胎轉世爲人。”
這個下場,簡直比死更可怕。
流民們失了主心骨,本就六神無主,再聽雲微瀾這一說,更是亂了陣腳。
“我們錯了,再也不敢了,放過我們吧……”
“我們要回去,不要在這裏做孤魂野鬼……”
求饒聲此起彼伏,雲微瀾看向楊立,“這位頭領,你覺得呢?”
一副完全不相識的模樣。
楊立微擰了眉,想說什麽,卻在觸到她别有深意的眸光之後斂去所有情緒,沉聲道:“你們擅自越過兩國邊境,偷襲大魏駐軍,這是死罪。”
流民們一聽這話,紛紛跪下磕頭求饒,再也沒有了先前的狠勇。
明明可以占得上風,在心理防線崩潰之後,變得不堪一擊。
雲微瀾暗暗搖頭。
這就是愚民的可悲之處,永遠沒有主見,隻會跟着别人走,隻要心裏的恐懼占了上風,再有利的條件也失了作用。
“念在你們隻是受于生活所迫,南疆又是大魏的屬國,換而言之,你們也相當于是大魏的子民,今日我便不殺你們,放你們一條生路。”楊立接着道,“但你們記住,這種事再不可犯,否則絕不輕饒!”
“是是是,我們馬上走。”流民們得知不用死,哪裏還敢停留,以最快的速度往回跑。
楊立吩咐那些沒有受傷的士兵在後面監督。
一時間,人數少了大半,楊立又讓受傷較輕的士兵處理地上那些屍體,讓他們先回營地,自己則慢了一步。
等到人都走了,他這才走向雲微瀾,嘴唇動了幾動,最後憋出一句話,“怎麽是你?”
他是真的太過意外。
嶺南與京都離得遠,但并非消息不通。
正因爲防守着邊境要塞,京都的重大消息往往會很快傳過來,比如逆賊之女逃逸,各地都要嚴加防守這類的消息,更是八百裏加急送了過來。
逆賊之女啊。
他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雲微瀾會是雲家後人,而且,還是個女子。
原本隻是敬重她,可如今得知她的真實身份後,竟難得有了局促之感,不知該怎樣對待她。tqR1
最重要的是,她居然來了嶺南,這實在是太出乎他的意料。
“怎麽,不希望看到我?”雲微瀾笑了笑,“嗯,也是,畢竟我如今是朝廷召告天下的通緝犯,看到了是不太好。”
“我不是這個意思。”楊立頓時臉色泛紅,急急解釋,“我隻是沒想到你會在這裏……”
“逗你的。”雲微瀾好笑地看着他,有種欺負老實人的感覺,“什麽都不必解釋,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