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嗎？”郁明珠反駁，“我有什麽好心虛的。”
“有。”雲微瀾予以肯定的回答，“你自己去拿面鏡子來照照，一邊臉上寫着‘心’，一邊臉上寫着‘虛’。”
郁明珠下意識去摸自己的臉，一摸才反應過來這個舉動的不妥。
“沒有你這樣損人的。”她一屁股坐到凳子上，看着光秃秃的桌面道，“飯還沒吃完，怎麽就收了了。”
“你吃了一大碗米飯，還吃了隻雞腿，其他肉也沒見你少吃，還沒吃好？”雲微瀾眉梢微挑，“以後想要轉移話題，記得說點高明的。”
“我真沒吃飽。”郁明珠瞪她一眼，摸着自個兒的肚子，疑惑道，“不過也奇怪了，最近不知怎麽的，胃口大好多，肚子上都長肉了。”
“長肉了？我摸摸。”雲微瀾瞥一眼她的肚子，伸手過去裝模作樣地摸了兩下，發現手掌下還真稍稍有些突起，更是好笑。
這一路南下風餐露宿，一直到嶺南日子才算安穩下來，這期間郁明珠的心情也一直不暢，吃得也不多，還怕她餓瘦了，沒想人家反而長了不少肉。
不過，能把心裏的郁結散開，總歸是好事。
隻是，還沒等雲微瀾取笑，郁明珠卻忽而面色大變，雙眼直愣愣地盯着她，竟似想到了什麽可怕之事，眼裏一瞬間皆是驚恐。
“怎麽了？不過是多了幾兩肉，不影響你美貌……”
郁明珠卻一把握住她的手，滿手冰涼，連手指都在微微顫抖。
雲微瀾唇邊的笑意漸漸收斂。
郁明珠抖着雙唇，将她的手死死按住肚子，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久久的沉默，雲微瀾輕聲道：“我帶你進城去看看大夫吧。”
……
一輛毫不起眼的普通馬車從山腳下一戶同樣不起眼的農家小院駛出，一路晃晃悠悠往嶺南邊境的南安城而去。
馬車内，郁明珠仿佛畏寒一般縮在馬車一角，身上蓋着一層薄毯還止不住身體的發抖。
雲微瀾緊緊握着她的手，沉默着。
“我已經……好久沒來……月信了。”郁明珠話不成句，抖得不成樣。
确切地說，有三四個月了。
“我以前就一直不準，再加上這些日子的事……我也沒往心裏去，隻當水土不服……”她斷斷續續地說着，似乎隻有這樣才能讓自己好受些。
雲微瀾隻是默默聽着。
“一定不是我想的那樣，對不對？”郁明珠望着雲微瀾，語氣急促，“怎麽可能呢？才一次……”tqR1
她有些恍惚，覺得自己這話也許說錯了。
那時她渾渾噩噩，隻知道一味地攀着那人，至于是一次還是幾次，她根本不知道……
“是九爺麽？”雲微瀾蓦地問道。
郁明珠愣了一下，看着她沉靜之下隐隐躍着火光的眼眸，下意識搖了搖頭。
“不是？”雲微瀾緊蹙了眉頭，追問。
“我，我也不知道。”郁明珠咬住下唇，咬得發白。
她幾乎可以肯定是九爺，甚至不顧女子的矜持與羞恥感問了他，可是，他當着她的面直接否認了。
當時，他是怎麽說來着？
說她知己太多，記岔了？
這種話比世上任何利器都要兇猛，就好像一把劍直接插入了她的胸口。
這輩子，她都不會再問第二遍。
雲微瀾沒有再問，那晚她也在場，那個男人是怎麽回答的，她聽得清清楚楚。
陡然的沉默讓車廂陷入沉悶，郁明珠看着她緊抿的雙唇與冷然的側臉，忽然便想起那晚的流芳殿。
她經曆的不過是言語譏諷，可雲微瀾呢？
被自己所愛的人用劍指胸口，最後又迫不得已用箭傷了所愛的人，又是怎樣痛徹心扉的感受？
“世上的男人都不是好東西。”郁明珠反而冷靜下來，重重回握住雲微瀾，“無妨，離了男人一樣能活，至少，我們還有彼此。”
雲微瀾望着她，久久，一笑，“對，我們還有彼此。”
……
馬車行到半途，車外忽響起幾聲悶響，接着便是數聲驚呼，“劉家嫂子，你沒事吧？”
“聿！”馬車停了下來。
雲微瀾掀起車簾，卻見幾個婦人圍成一團擋住了去路，土路上兩大灘水漬，旁邊還滾落着幾個木桶。
看樣子，是有人去附近打水，不知是體力不支還是身體有恙，昏倒在半路。
有比較機靈的婦人看到停下的馬車，張望了兩眼，見并非富貴人家的出行，又見掀起車簾的是名俊秀非凡的年輕男子，眼前閃過驚訝之色，沒想到這荒蠻的嶺南還有這等出色的人物，卻也來不及多想，立即便跑過來。
“這位公子，行行好，我們這裏有人暈倒了，能不能幫我們送回家去？”
趕車的是阿左，聞言先豎了眉頭，“前面不就是你們寡婦村嗎？我們家主需要進城辦事，耽擱不得，你們幾個把人擡回去不就好了。”
婦人回頭看看還有些距離的村子，有些爲難地猶豫了一下，最終讓開了路，“對不住，打擾了。”
說着，便要轉身讓其他幾個婦人幫忙擡人。
“等等。”雲微瀾叫住她，“把人擡車上來吧。”
“家主……”阿左有些着急，“時辰不早了，我們辦完事還得趕着關城門的時辰出城呢。”
“無妨，誤不了多少時辰。”雲微瀾示意那婦人去把人擡過來。
婦人自然高興，千恩萬謝，連忙朝跑過去跟那幾個婦人一道把暈倒的人送過來了。
這時，她們才看到車裏還有一個人，而且還是位長得貌美如花的年輕姑娘。
幾個婦人面面相觑。
年輕英俊的男子與年輕美麗的姑娘同坐一車，這其中的關系……
“這是我家娘子。”雲微瀾看出她們眼裏的疑惑，主動解釋，“她身體有些不适，我正要帶她進城看大夫。”
哦，原來如此。
婦人們立即釋然，留下一人在車上照看暈倒之人，其他幾人挑着水桶在旁邊熱情指路，朝着剛才阿左口中的寡婦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