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的想法得以證實,文璟食指輕輕叩着桌面,許久沒有言語。
他不說話,其他人更不敢說,小白菜蓄着滿眼的淚,依偎在香兒懷裏,初一站在她旁邊,小臉繃得很緊。
文璟雙眸微阖,将所有可能一點點過濾,排除,等他再度啓眸時,已是一盞茶之後。
“從這裏往西二十裏,是不是有座山?”
幾人想了一下,文二率先回答道:“是有座山,沒名字,倒是不小。前幾年那裏鬧匪患,主子你還讓我帶人去把那些土匪抓起來送了官府,後來就太平了。”
文二說着,蓦地吃驚,“主子,你該不會懷疑那山上……不會吧,那土匪都被我捉完了,難道又回去了?”
文璟沒有回答,起身,隻是淡淡道:“你們帶人分頭在江城與碼頭查找,不要聲張,文二随我走。”
“王爺,您一定要把瀾哥哥和福來找回來。”小白菜連忙站起來,眼淚汪汪地祈求。
文璟卻已飄身下了船,聲音随風傳來,“放心,很快就會回來。”
文一與文七依照文璟的吩咐帶人分别尋找,文二則跟着文璟一路朝那座無名山而去,沒走出多遠,果然被他們發現了痕迹,然而這痕迹說尋常也尋常。
路上有車轍印,卻不止一道。
有一道最爲清晰,可以看出車子經過并不久,但畢竟這是條人人可走的路,不能說明跟雲微瀾有關。
文璟看了一眼,什麽都沒有說,隻是速度更快了些。
文二跟得有些吃力。
等到了路岔口,一直不曾停下來的文璟卻站在那裏不動了。
文二追上去一看,發現那道車轍印更加明顯,然而,卻是朝着大路的前方,而非拐向無名山的方向。
難道……主子先前的猜測錯了?
文璟雙唇輕抿,眸光輕輕自那車轍上滑過,忽而轉身,朝無名山而去。
“主子,車轍……”文二猶豫着想出聲提醒。
話出口,他就知道自己蠢了。
他能想到的問題,主子能想不到?可主子偏偏往沒有車轍印的方向去了,說明還是遵從先前的判斷。
這幫可惡的土匪,這回讓他抓住了非得抽筋剝皮不可。
等到了山腳,文璟再次停住,這回,卻是與先前不同,原本沒有車轍的路上突然出現了一道車轍,而且在山腳一分爲二,分别朝兩個方向蜿蜒而上。
這是……
文二險些爆粗。
要說剛才第一道車轍是障眼法,現在這兩道就是赤裸裸的挑釁。
人家就把路告訴你了,你們有本事就自己上來找。
到了現在,基本可以确定,他們要找的人,極有可能就在山上。
“各走一條。”文璟隻作了短暫停頓。
“主子,這山很大,你又沒有來過……”文二的擔憂還沒說完,那道珠玉色的身影便已隻剩下一個白點。
他無奈,隻得沿着另一道車轍迅速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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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微瀾被關進柴房,嗆得咳嗽了半天。
柴房是沒錯,卻不知多久沒用過了,積了層厚厚的灰,她被反綁了雙手,又捆了雙腳,整個被綁成了一隻粽子,扔在柴房角落,怎麽看怎麽凄慘。
尤其,外面還守着幾個彪形大漢。
冬天的山風尤其猛烈,呼呼作響,雲微瀾毫無形象地癱在一堆爛木柴上,思索着文璟救她出去的可能性有幾成。
單論智商來講,那些山匪跟文璟沒什麽可比性,或許文璟很快便可以找到線索找過來。
但一想到當時自己被捉的情形,似乎自己的智商更不知掉到了哪個山溝溝裏,對山匪智商的定義也就變得不那麽确定。
就從那手捉人的手法來看,不論是從行動的敏捷性,還是配合的嚴密性,現在想起來都可以讓人拍案叫絕。
至少她挑不出毛病。
要不然也不至于這麽輕易被人當肥羊宰了。
不由歎了口氣,文璟若是不來,她當然不可能等着被人做人肉餃子,但脫身的這番過程,想必不會過于輕松。
正閉目養神準備養精蓄銳,忽聽得柴門“吱呀”一聲響,雲微瀾睜眼,看到一襲粉紅色的裙子。
“真是可憐。”身着粉裙的女子走進來,曲身蹲到她面前,細細打量了她片刻,笑了一笑,“就這樣的一副好容貌,要是做了人肉餃子還真有些舍不得。”
“舍不得,那你嫁給我呗。”雲微瀾唇角斜斜一挑,吊兒郎當的模樣。
“我倒是想,可是自己不争氣啊。”她的目光故意落在她下面,“真不知安平王看中了你什麽,竟然會跟一個男人好。”
“那有什麽。”雲微瀾無所謂地撇瞥嘴,“床上那點事嘛,總有一個在上,一個在下的,我既然不行,做下面那個不就好了。”
那女子眼裏閃過訝異之色,似乎沒想到她會如此看得開,随後,她便笑了,“既然這樣,我嫁給你,你又能做什麽?讓我守活寡麽?”
雲微瀾看着這張塗滿了色彩的臉,聽了這些話,竟也不覺得她讨厭。
狀似認真地考慮了一下她的問題,旋即笑得有些猥瑣,朝她挑了挑眉,刻意壓低了聲音道:“一看你就是這個沒經驗的。我告訴你,其實啊,男人女人在一張床上,除了誰上誰下這個問題,還是有很多事情可以做的。”
“哦?比如?”女子卻不見半點羞澀,滿臉的興趣。
雲微瀾自從來到大魏,還是第一次見識如此“不拘小節”的女人,倒瞬間有了惺惺相惜之感。
“這個嘛……”她賊兮兮地笑,“你過來些,我偷偷告訴你。”
女子清亮的眸光在她臉上掃過,似笑非笑。
“怎麽,怕我害你啊?”雲微瀾擡起自己被捆的雙腳,“你看,都結結實實地綁着呢,你怕什麽?”
女子也似乎覺得自己多慮,慢慢将頭往她湊過去……
雲微瀾唇邊笑意加深。
就在這時,外面忽然起了一陣嘈雜,随後便聽那道洪亮的嗓音喊了一聲,“風緊,扯呼!”
那粉裙女子前傾的動作頓時停住,然後,很是抱歉地朝雲微瀾一笑,“不好意思啊,我先出去看看。”
雲微瀾的笑容也跟着頓住。
這麽好的機會,就這麽錯失了……
女子站起來,走到門口看了看,有些惋惜地回頭,那神情與畫符似的臉很是違和,“看來是仇家來了,我得先走了,你自己小心。如果仇家上來找不到我們,可能會拿你洩憤……唉,有機會的話,我會回來替你收屍的。”
說罷,體貼地爲她關上門,走了。
雲微瀾:“……”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雲微瀾換了個姿勢,感覺到外面一陣雜而不亂的腳步聲之後,山上很快恢複了寂靜,隻有風聲是她此刻唯一的陪伴。
可見那一幫山匪跑得一個不剩。
她背在身後的雙手加快了速度,手心裏一把小巧的匕首已經将捆着她的繩子割了一半,她一邊磨一邊聽着外邊的動靜,分析着這女山匪口中所說的仇人會是什麽人。
第一感覺是文璟。
但又覺得不對。
那些山匪本來就是将她當作肥羊來宰,文璟來了,不是正好可以敲詐一筆?
當然,這也得有相當的勇氣和不怕死的精神。
或許正是她先前所說的話起了作用,讓山匪意識到了風險,所以放棄了勒索的企圖?
可怎麽沒殺了她?
不要告訴她情況太緊急來不及,殺個人還是費不了多少功夫的,尤其她現在這種情況。
正要分析第二種可能,卻聽得柴門“咣當”一聲震響,随即一股狂風席卷進來,狹小的門口處已多了一道修長人影。
人影背着光,可雲微瀾還是一眼看出那是誰。
雲微瀾張了張嘴,想說他來得挺快,可下一瞬,她便落入一個挾帶着寒氣的懷抱。
熟悉的懷抱被山風吹得冰涼,可獨屬于那個人的氣息讓人異常安心,她忽然什麽都不想說了,就這麽靜靜地任他抱着。
許久,環抱着她的雙臂才漸漸松開,文璟的聲音自頭頂悠悠響起,似揶揄,似感歎,卻有種緊繃之後的放松,“抓個小賊也能把自己抓進山匪窩,你說你離開了我可怎麽辦。”
前一刻還享受着溫存的雲微瀾頓時直起身子,沒好聲氣地瞪着他,“不是你叫我随便逛逛的?誰知道在你的地盤也這麽不太平。”
“嗯,是我的不是。”文璟很配合地沒有反駁,看到她此刻的模樣,眸色卻如凝冰一般沉了下來,解去她手腳上的繩子,确定她沒有受傷,才道,“這回算他們溜得快,不過,我倒是要看看,他們能逃到哪裏去。”
“當然不能讓她們就這樣跑了。”雲微瀾活動着捆得有些發麻的手腳,想起那些個極具特色的山匪,唇角斜斜一勾,“放心,那些人雖然畫着鬼臉,隻要被我看到,化成灰我也認得。”
這幫人仗着對地形的熟悉,如此快速地逃得不見蹤影,以爲事情就這樣完了麽?
那她也就不是雲微瀾了。tq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