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領頭的那人打了聲忽哨,所有人都集中向文一攻去,可就在這時,他們聽到一陣慘叫,那些在外圍的黑衣人突然往後倒了一片。
這樣的變故太過突然,所有人一愣,進攻狀态立即化爲防禦,散向兩邊,這才看清,不知何時,身後多了個削瘦單薄的身影。
再接着,他們又看到兩人從林子裏走出來。
林中光線昏暗,視線稀薄淺淡,可當那兩人出現時,眼前驟然一亮,如同明月踏雲而來,珠輝相映,皎若天人。
蒙面的黑巾下,衆人皆變了臉色。
誰也沒想到,這個時候,安平王會出現在這裏。
他不是乘船往南而下了,怎會突然改爲陸路,還進了林子?
然而稍稍一想,他們便明白了,這兩隊分水陸而行的人,并非一路不變,而是約在此處彙合。
十成的勝算因文七的加入而變成八成,如今,一下子隻剩下五成。
誰也沒見過文璟出手,無從判斷他身手如何,但昔日戰神的兒子,出身将門,再怎樣不問政事,閑散度日,也不可能是京都那些隻知吃喝玩樂的纨绔。
而且,他身邊還有一個不怕死的雲微瀾。
心下都有點後悔,早知有變故,不如剛才用上全力,即使多點損傷,也不至于陷入如今這種局面。
可事已至此,哪怕隻有五成把握,也必須繼續。
太子下的死令,誰敢在找到人的情況下空手而回。
彼此對視一眼,長久配合的默契讓他們都明白了對方的想法,因此在短暫的停頓之下,黑衣人立即重整隊形。
内圍隻攻不守,一鼓作氣,拿下文一。
外圍隻守不攻,攔住這意外出現的三人,讓内圍的人沒有後顧之憂。
一舉定成敗。
雲微瀾看到這些黑衣人訓練有素,在極短的時間内便采取了最有利的策略,對慕容顯的了解又加深了幾分。
慕容顯的确有些真才實學,他的手下也都不是草包。
“锃!”數柄長劍與文一手裏的劍交擊在一處,文一足下一個趔趄,後背抵在樹幹上。
文七如同旋風,轉眼繞過外圍防護圈,沖入内圈,與黑衣人混戰在一處。
文一壓力驟減,終于有了喘息的機會,與文七互相配合,放開了手腳厮殺——在此之前,他從未像今晚這樣憋屈過,心裏憋着的這口氣必須要撒出來。
如此一來,内圈負責攻殺的黑衣人便有些吃力。
而外圍……
雲微瀾眼角餘光瞥到樹後黑影一閃,立即抛棄了文璟,“這裏交給你了。”
她見識過文璟的能力,這些黑衣人并不能對他産生威脅,甚至應付起來遊刃有餘,所以,她隻管做自己的事情就好。
她的速度很快。
奔到樹後時,那個黑影正攀在樹枝,捂住香兒的口鼻,正要将她從樹上拉下來。tqR1
雲微瀾猛提一口氣,足點樹幹,同時右臂揮出,一道寒光自手中出,直射對方後背。
那人反應亦快,聽到後面風聲立即放開香兒,反身一個旋轉,避開匕首之時揮劍而出。
雲微瀾正上了一半。
那劍來得快又狠,直朝她胸口刺來,她隻見一點雪亮劃破黑夜,在瞳孔中迅速擴大。
須臾間,她一手抱緊樹幹,身子往後一個倒仰,冷冰劍鋒劃破她衣襟,擦過她脖子的肌膚,一陣火辣刺痛。
她全然不顧,劍光在眼前劃過,在虹膜裏留下一道虛影,而她手中的刀,卻奮力往上一插,正中對方胸腔。
溫熱的血噴濺在臉上,還來不及大量湧出,沉重的身軀便如一塊失去支撐的大石,重重墜地。
依稀感覺有什麽從身上滑落,雲微瀾也沒有在意,看也不看那黑衣人的屍體,手中一個用力扳正身體,幾個起落便上了樹。
吓得失語的香兒一下子撲過來抱住她,大哭。
鹹澀的眼淚滴進脖子,火辣辣的疼,正好落在被劍劃破的傷口上,雲微瀾拍拍她的背,沒有動。
底下的厮殺聲從激烈到稀稀落落,持續得并不久,等到樹林重新歸于寂靜的時候,香兒也止住了哭聲。
“我帶你下去。”雲微瀾讓她抱住自己,縱身下了樹。
香兒不敢看滿地的屍體,濃烈的血腥味更是讓她作嘔,卻也不好意思抱着雲微瀾不放,隻是低着頭縮在她身後,盡量閉着眼睛。
“一個不留?”雲微瀾看着滿地的黑衣人,問。
“一個不留。”文璟站在那裏,眸光淡淡掃過屍體,“留着回去報信麽?他們的主子既然讓他們來送死,我們又何必替他們惜命。”
“那這些屍體……”
“這裏人迹罕至,不會有人經過。至于這些屍體,自然有人會來替他們收屍,他可比我們還要怕被别人發現。”
雲微瀾一想,覺得他說得有道理,便不再多言。
帶着亦步亦趨的香兒繞過屍體,走到文璟身邊時,蓦地被他拉住。
眸光自她劃破的衣襟移至脖頸,他聲音微沉,“受傷了。”
香兒一驚,連忙擡頭看去,卻因她目力有限,并沒有看清傷在哪裏。
“一點小傷。”雲微瀾攏緊衣衫,确保形象無礙,這才擡手摸了摸脖子,“血都幹了,沒事。”
文璟指腹輕輕擦過那道傷口,确實如她所說血已凝固,可見傷口不深,這才語聲微緩,“回去我給你抹藥。”
“好。”雲微瀾可有可無地點了點頭,看向一旁沉默的文一,“文一傷得不輕,把藥給他吧。”
“我沒事。”文一立即繃着聲音回道。
雲微瀾看他一身衣服都快被血染透了,還硬撐着英雄氣概不肯服軟,搖了搖頭,沒再多說。
倒是她身後的香兒,看到文一的樣子,眼淚又湧了上來。
都是爲了救她才受的傷,文一是,主子也是。
“船上有藥,夠你們用的。”文璟看一眼香兒,對文七道,“此地不宜久留,你背着香兒,我們先離開這裏。”
文七在原地默了一下,才走過來,似乎不習慣與女子如此親近。
香兒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我自己會走,不用背……”
“沒本事逞什麽能!”一向沉默寡言的文一卻出乎意料地喝道。
雲微瀾呆了一瞬,這還是她第一次見文一對人說重話,以前從來沒見他對誰刻薄過。
原來再好脾氣的人,一旦憋屈壞了也會發火。
不僅是她,連文璟與文七也爲之側目。
文一話出口,才覺得不妥,一言不發轉身往外走,連文璟都沒有等。
香兒望着他一身是血卻依然堅挺寬闊的背影,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莫名有點委屈,可事實上,确實是她害得大家受累,一點都不委屈。
雲微瀾也莫名覺得有點尴尬。
“那個,香兒啊……”她試圖替文一解釋,“文一那個木頭疙瘩最不會說話,他這會兒受了傷,心情不太好,說話不經腦子,你别放心裏去……”
“主子放心,我沒有放心裏。”香兒悶着頭自己往前走,“是我不好,連累了大家,他生氣是應該的……”
雲微瀾:“……”
怎麽有種自家孩子鬧别扭,作爲家長左右爲難的錯覺?
文璟失笑,示意文七跟在香兒,自己則走在雲微瀾身邊,“操那麽多心做什麽,有些事情順其自然就好。”
雲微瀾木着臉。
她倒是想操心,也得有那個水平。
脖頸的皮膚有些刺疼,她下意識又擡手去摸,一摸之下卻覺得有些不對,連忙沿着整個脖頸摸了一圈。
沒了。
那挂在脖子上的東西,沒了。
她心中猛然一沉,雙手又在身上細細摸了一遍,每個角落,包括袖袋腰帶胸前甚至後背都摸了,還是沒有。
她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下,突然往回走。
雲微瀾心裏很清楚,目标也很明确。
挂在脖子上的那塊半圓佩确實沒了,而什麽時候沒的,大概就在剛才劍鋒劃過脖子的那一刻。
那時她感覺到好像有什麽東西從身上滑下去,但當時情形緊迫,隻以爲是那黑衣人墜下去時碰到了她,又因爲急于救香兒,就沒有多想,卻沒有考慮到是那劍割斷了半圓佩的系帶。
她走得很快,甚至忘了跟文璟說一聲,直奔剛才香兒所在的那棵大樹。
文璟注視着她的背影,微微凝了眸,卻什麽都沒有問,跟了上去。
雲微瀾在樹底下摸索着什麽。
天很黑,地上又都是枯葉與積雪,即使目力上佳,也不一定看得清。
雲微瀾憑着剛才的記憶努力回想,在有可能的地方細細找了一陣,沒有,又擴大範圍,在地上一寸寸摸過去,包括那具被她刺殺的屍體。
還是沒有。
她抿了抿唇,重新回到原點,從樹腳下重頭開始尋找。
“小八,你在找什麽?”文璟終于問,“告訴我,我幫你一起找。”
雲微瀾仿若未聞,專注于地面,沒有回應。
注意到他們兩人沒有跟上去的文七帶着香兒返回。
“主子,你怎麽……”香兒看到雲微瀾趴在地上不停摸索,很是吃驚,“你在找東西嗎?是什麽?我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