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爲了防止被别人看出來,他都費盡了心思,以後要是裝個大布包招搖過市,誰還給他那幫弟兄送銀子。
“還真是彩衣巷買的?”雲微瀾不遺餘力地補刀,“啧啧,看不出來啊,丐幫的日子看來很好過的嘛,以後咱家買糖的活計就交給洪老大了。”
洪七直接哭喪了臉,心說以後再也不來了。
眼睛卻瞟到了走廊上放着的幾個包裹,連忙轉移話題,“這是誰要出遠門嗎?包裹都打好了。”
“是瀾哥哥和我要去江淮。”小白菜果然順着他的話回答。tqR1
去江淮?
洪七心裏一個激靈,連忙緊張兮兮地跑到雲微瀾跟前,“兄弟,你要去江淮?”
“對啊。”雲微瀾滿意地拍了拍包裹,覺得小白菜做事的效果真不錯。
“去幾天?什麽時候回來?”洪七卻急得不行,“還是……再也不回來了?”
雲微瀾轉頭看到他一臉急切,忍不住笑道:“你這什麽表情?是舍不得我走,還是巴不得我走?”
“當然是舍不得你走。”洪七急道,“兄弟,你趕緊說啊,到底什麽時候回來。”
雲微瀾不忍再逗他,實話實說,“隻是跟王爺回去過個年,過完年就回來。”
洪七一顆心落回了肚子。
“你早說啊,吓死我了。”他一屁股坐在台階上,也不管上面還落着雪,“好不容易有個說得來的兄弟,你要不回來,我就隻好跟你走了。”
噗……
雲微瀾順着他的話稍稍一想,便覺得那畫面太美,不敢看。
太非主流了。
“這些日子,叫你手下的人都安分些。”雲微瀾也坐到他旁邊叮囑道,“出了昨晚那樣的事,太子正有氣無處撒,對你們肯定也盯得特别嚴,你們可别往上撞。”
“嗯,我知道。”洪七靠着柱子,漫不經心的樣子,“昨晚我就已經吩咐下去了,順便拿幾個不聽話的開了刀,這會兒都服帖着呢。”
“那就好。”雲微瀾一掌拍在他肩膀上,“不愧是當老大的,有氣魄。”
“那是。”洪七得了稱贊,每個毛孔都舒服得張開,回頭一想,又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哪兒啊,跟兄弟比起來,我那點氣魄算得了什麽。”
放眼京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敢做那樣的事的,又能有幾個。
當然,他也敢,但做不了這麽利索。
門外響起敲門聲,小白菜呀了一聲,跑去開門,“該不會是王爺他們來了吧。”
話音未落,便聽得門外優雅悅耳的語聲透進來,“小白菜都能未蔔先知了,該賞!”
小白菜嘩啦打開大門,沖着外頭福了個身,笑聲清脆,“謝王爺賞!”
“小菜菜,主子還沒賞呢,你就謝上了,這是怕主子反悔啊。”文二在外面逗她。
小白菜才不懼他,歪着腦袋笑道:“小白菜不怕王爺反悔,隻沖着王爺這一句‘未蔔先知’,小白菜就該謝恩。”
“唷唷,這小嘴兒伶俐的。”文二道,“我都說不過你。”
“你還想說過她?我都快被她壓下去了。”初一道。
小白菜嘻嘻笑着,讓開身子,“王爺請進。”
再怎樣玩笑,都不會忘了最基本的禮數。
等文璟進來,小白菜才上前抱過初一懷裏的福來,拉着他就往裏走,“快來,有好吃的給你。”
“有好吃的給我留點啊。”在外面守着馬車的文二喊。
“不給。”小白菜氣他。
“小丫頭越來越壞了。”
院子裏,洪七已斂起那種散漫随性,難得正經地沖文璟喊了聲“王爺”。
文璟知道他的性子,對他點點頭,“洪老大,這是小八的地方,你随意。”
洪七最不愛受約束,見文璟也不擺王爺架子,頓時有些忘形,拉着雲微瀾就要坐回原處,“來來,兄弟,咱接着聊。”
文璟的眸光便落在洪七的那隻手上。
雲微瀾嘴角一抽,連忙扯回來,“你先坐會兒,我去看看小白菜都收拾了些什麽。”
她可不想把醋壇子打翻。
文璟跟過來,挨着她一起“檢查”包裹,“學聰明了。”
雲微瀾翻了個白眼。
“做得很好。”文璟繼續表揚,“我很高興。”
雲微瀾:“……”
“初一,你看,這是彩衣巷剛買的糖,你不是說新出了幾種口味嗎?剛才洪大哥買了三包,給你一包。”
“我吃兩顆就好,其他的你留着吧。”初一不愛吃糖,平時也都是買給小白菜和福來吃。
“那你每一包都嘗嘗。”小白菜知道他不愛吃,也不勉強,拆開一包,不給初一,也不忙着自己吃,先給福來喂,“福來,吃吃看,好不好吃。”
福來聞了聞,撇開臉。
一股破麻布的味道,真難聞。
“怎麽了,福來,你不愛吃嗎?”小白菜以爲這口味怪,便放進自己嘴裏,納悶,“很好吃啊,又香又甜的,還加在牛乳……你不是最愛吃加牛乳的糖?”
伸手便又拿起一顆放在它嘴邊,滿臉期待地看着它,“你别光聞呀,吃進去嘗嘗,真的很好吃,我不會騙你的。”
福來不想看到小白菜不高興,可眼角一瞥到正打算偷偷摸摸挖臭屎的洪七,這嘴便怎麽也張不開。
挖過臭屎的手碰過這包糖,想想就惡心得想吐。
它嫌棄,太嫌棄了!
小白菜見福來看着某個方向就變了臉色,不知發生了何事,也順着看過去,正好看到洪七把小拇指伸進鼻孔裏,頓時明白福來爲什麽不肯吃糖,急得大喊,“洪老大,你把手拿出來!”
洪七正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雲微瀾身上,防止她突然轉過身來看到。
挖臭屎這事可是明令禁止過的,他以前總克制着不在雲微瀾面前挖,可這會兒大家都有事幹,就他一人無聊幹坐着,這一無聊,挖臭屎摳腳丫這種念頭就冒出來了。
摳腳丫不方便,還得脫鞋子襪子,但挖臭屎卻是信手就可以掂來的,于是,他就想趁着雲微瀾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挖兩下,沒想到,被小白菜發現了。
所謂做賊心虛,這一喊,洪七反射性地迅速把手背到身後,挺胸擡頭,背脊挺得筆直,受訓似地目視前方,一臉嚴肅。
雲微瀾轉身,看到他這樣子,再看看他緊緊背在身後的手,心裏就明白了幾分。
“小白菜說,讓你把手拿出來,洪老大你沒聽見?”她慢慢悠悠走過去,眸光若有似無瞟他身後。
洪七緊張地往後退了兩步,縮着手,避開她的眼睛,“我,我就喜歡放在後面。”
“哦?以前怎麽不知道你還有這種喜好。”雲微瀾唇邊含笑,眸中卻似有嘲諷冷光。
“最,最近才有的。”
“是麽?哪一天?昨天,今天,還是剛剛?”她步步逼近,看着他步步後退。
洪七後背抵住了院中的樹,他想繞開,雲微瀾緊走一步,擋住了他的去路。
他猛然擡頭,緊張窘迫的神情裏帶着困惑不解,對上了她逼迫微冷的眸光。
雲微瀾是在逼他。
北漠最高貴的王子,王位最有力的繼承人,那種血液裏天生的桀骜不馴,尊貴驕傲,她就不信他會消磨殆盡。
他應該是翺翔天際的雄鷹,應該是奔馳草原的駿馬,應該是統率一方的王者,而不是窩藏在這小小京都,自甘做這小小乞丐王,庸碌一生。
她不願看到拓跋柔失望,更不願想像一個父親期待父子重逢兒子卻不認的傷心。
這個世上有多少人家破人亡,有多少人失去父母親人,有多少人期盼家人團圓,這個混小子,卻将這種别人盼而不得的親情推拒在外。
“洪老大,你是京都所有乞丐的頭,多少難纏的人在你手裏也服服貼貼,怎麽,看到我,你怕了?”雲微瀾冷笑,“要麽,給我看你的手。要麽,跟我打一場。”
“兄弟……”
“赢了我,你我還是兄弟,若是輸了……”雲微瀾面若冷霜,不帶絲毫感情,“兩個選擇:要麽,你我再不是兄弟,要麽……回北漠,做你該做的事情。”
洪七呆愣住。
好好的,怎麽就牽連了兄弟之情,還牽扯上了北漠?
他不過是想挖個鼻孔而已!
打架,他空有一身蠻力,而雲微瀾,在他的認知裏是有武功的,所以,他沒有這個自信可以打赢她。
他不明白剛才還相談甚歡的雲微瀾怎麽突然就變得冷漠,他隻知道,他不能失去這個朋友,這個兄弟。
“那我……”洪七幾乎不假思索就要把身後的手拿出來。
“你想拿出你的手,來逃避這場輸赢?”雲微瀾一把按住他的胳膊,眼神幾近犀利,“我認識的洪七,難道就是不戰而退,連挑戰的勇氣都沒有的懦夫?”
這種黑鍋洪七絕對不背,“當然不是!我隻是……”
“那就來打。”雲微瀾完全不給他解釋的機會。
洪七微張着嘴,愣愣看着她,半天沒能說話。
挖個臭屎,怎麽就演變到了非得打架才能解決問題的地步?
雲微瀾已放開他,轉身來到院子中央,站定,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