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自己藏得挺好,嗑瓜子的聲音也不大,但就在文璟一腳邁入聚味樓大門時,他忽然側過臉來,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若有似無地笑了一下。
這一笑,讓她頓時毛骨悚然。
難不成,是自己臉上等着看好戲的奸笑太明顯,讓他感應到了?
等到定下心神,再探頭出去時,門口已不見了文璟的身影。
她擡頭望望二樓那扇緊閉的窗子,撇了撇嘴,繼續嗑瓜子,眼睛卻在聚味樓左右十丈距離内梭巡。
此時已近正午,正是吃午飯的時候,陸續有人進入聚味樓用餐,而此刻,這些人都成了某人眼中的大魚,而她則是等着魚上鈎的那個人。
片刻後,當看到一群人簇擁着一名錦衣華服的男子朝這邊走來,雲微瀾笑了。
将未嗑完的瓜子往懷裏一塞,她撣了撣身上的瓜子皮,慢慢悠悠地晃了出去。
背着雙手,眼睛流連在左右兩邊的商鋪,姿态悠閑得根本不像個官職在身之人。tqR1
“雲大人好清閑。”冷冷的語聲自前方響起,帶着問責,“今日難道都不用當值麽?”
雲微瀾腳步一頓,眼睛從旁邊收了回來,看向對面不遠處的錦衣男子,先是驚訝,随後便笑了起來,略略拱手行禮,“原來是太子殿下。”
慕容顯冷着臉,隻看着她不說話。
雲微瀾的視線在他身後一掃,有面熟的,也有不熟的,但基本都是官服加身,想必是這位太子爺趁着吃飯的機會拉攏人心。
見他不語,知他在等着她的答複,便笑道:“現在不是吃飯的時候麽,再公務纏身,也得先祭了五髒廟再說不是。倒是太子殿下,這是……”
她指了指那些官員,故作不解。
“你既知現在是吃飯時辰,又何必多此一問。”慕容顯語氣有些生硬。
雲微瀾摸摸鼻子,嗯,敢情因爲昨晚之事,他的氣還沒生完。
“下官知道殿下還在生氣,但昨晚之事您也知道……”
“住嘴!”慕容顯見她哪壺不開提哪壺,竟然不顧場合便要把那隐秘之事當衆說出來,不由臉色發黑。
旁邊人不知内情,隻隐約知道太子與這位雲大人向來不對付,皆禀着看戲的心态,此刻見向來不顯于形的慕容顯如此輕易便被撩起了火氣,不由暗暗稱奇,更是豎起了耳朵,生怕漏掉一個字。
聽起來,怎麽好像有什麽内幕?
“是是是,下官失言。”雲微瀾這才似乎發現自己不小心說漏了嘴,連忙改口,“既然太子殿下請諸位大人吃飯,下官便不打擾了。”
說罷,便側身讓到一邊。
此時雙方已走到聚味樓,雲微瀾的意思顯然是讓路給慕容顯,随後再自行進去,慕容顯淡淡看她一眼,轉身走向聚味樓大門,其他人忙緊步跟上。
未想慕容顯剛走出兩步,又停了下來,轉頭道:“既然碰上了,本太子不介意再多加雙筷子。”
雲微瀾眉毛一挑,“殿下的意思是……”
“雲大人不是經常自诩聰明,這個意思難道理解不了?”慕容顯矜驕地抛下這句話,不再理會。
雲微瀾看着他的背景,唇角輕輕揚起。
依然是慢慢悠悠的姿态,她跟随在衆人之後上了二樓,意料之中地看到慕容顯在大廳内坐定,并未要的單獨雅間。
朝廷官員結黨營私向來是帝王的大忌,皇子也一樣,而慕容顯既想籠絡人心,又想顯得自己沒有那份心思,才選了這種光明正大的方式,便是傳到皇帝耳朵裏,也說明他做得問心無愧。
真假。
也許在未遇到她之前,慕容顯并非如此打算,但因爲她,有些計劃便不得不有所變化了。
就像慕容顯最後邀請她一同用飯,在起初的時候他肯定沒有這個打算,但她在一開始就很笃定,慕容顯會開這個口。
因爲她是雲微瀾,尊卑在她眼裏隻是身份不同,就如他這個太子,也隻是“太子”而已,不能使她卑躬屈膝産生畏懼。
再者,她還是監察禦史,随便把這事往上一報,加點油添點醋,都可以讓呈到皇帝案頭的折子增色幾分。
所以,隻能把她拉下水,一同吃這個飯,讓她同流合污,這樣一來,還能如何參他?
慕容顯的腦子,顯然也是不笨的。
雲微瀾心情很好,笑眯眯地随衆人落座。
因着太子身份尊貴,掌櫃親自招呼,酒菜上得很快,不多時便滿滿一桌珍馐佳肴。
慕容顯最先動了筷子,随後衆人才開始動筷。
起初席面上氣氛有些冷清,大概是礙着雲微瀾一個“外人”在,又是那樣的身份,都有些放不開,生怕哪句話說錯了就被她記上一筆,回頭掉了烏紗,沒想她一個做監察禦史的,在酒桌上比誰都放得開,還跟人稱兄道弟的,沒多久,氣氛反倒讓她給推了上去。
大家很高興,覺得這頓飯吃得值,不僅得了太子的面子,還拉近了與禦史台的關系。
誰都知道,禦史台的人向來我行我素,跟誰走得都不近,尤其有許伯年那樣的老古闆坐鎮,更是把禦史台獨立成朝廷中一個四面不接的闆塊,别的人哪怕存了想套熱乎的心,也隻能想想,不敢付諸行動。
爲什麽?怕啊,怕一個不小心就被冠上個拉幫結派結黨營私的罪名。
如今好了,咱跟監察禦史都成了朋友了,以後還怕什麽。
一頓飯吃得很是盡興。
當然,除了慕容顯。
慕容顯與雲微瀾之間的過節實在太深,中間隔的事也不是一件兩件,若吃頓飯就能化解,那就不是慕容顯了。
雲微瀾中途上了趟茅房,回來的時候眼睛在大廳裏掃了一圈,似乎在找什麽人,卻什麽都沒說坐回原位。
“雲大人在看什麽?”旁邊一人見此問道。
“沒什麽。”她無意地搖了搖頭,很随意地道,“剛剛在樓下聽人說,安平王也在這裏吃飯,我剛才看了一圈沒見人,想必是那人眼花了。”
安平王這三個字從她口中說出來,難免讓人想到一些别的事情,因此,對京中傳言都不陌生的衆人很識趣地沒有再問。
慕容顯卻是眸光一動,淡淡道:“何時來的?若是來了,總歸是要招呼一聲。”
眼眸已不動聲色地往四下看去。
對于雲微瀾與文璟,他還有些不放心,需要再證實一下。
仿佛是爲了圓他的心願,正當衆人也跟着舉目四望時,離他們較遠處的一間雅間的門,開了。
颀長挺拔的身姿落入衆人眼簾,頓時吸引了二樓所有的目光。
走出來那人,可不正是文璟?
隻是此刻,他修眉緊蹙,雙唇緊抿,玉面籠着一層薄怒,似乎有什麽事惱着了他。
似是感受到這邊灼灼的目光,他不經意地轉過頭來,在看清這邊的衆人之後,隻是匆匆點了下頭,随即,不等他人有所反應便疾步下了樓。
這樣的舉動顯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以文璟的修養,是何事讓他憤怒至此?
慕容顯眸中閃過一抹深思。
他沉了沉眸,端起酒杯便要起身,他要親自去看看,那間屋子裏,除了文璟,還有誰。
然而,還未等他站起,那房門卻再次開了,隻是這次,出來的卻是名女子,白色衣裙,蒙着面紗,步履匆匆下樓而去。
丹兒?!
慕容顯一愣,震驚之下反倒僵在了原處。
畢竟是那麽多年的兄妹,哪怕那女子蒙了面紗,他仍一眼看出那是慕容丹無疑。
“那不是……”雲微瀾也似吃驚之下脫口而出。
話一出口,正在猜度女子身份的衆人立馬紛紛問道:“雲大人,你知道那女子是誰?”
有斷袖之癖的安平王秘密私會女子,還如此神秘如此低調,這消息可夠京都熱鬧好幾天的了。
慕容顯的臉色有些難看,冷冷看了雲微瀾一眼,警告意味明顯。
慕容丹的身份,絕不可以洩漏,若今日是光明正大現身也就罷了,但以剛才的情形,若是被他人得知,反而會流言四起,有損聲譽。
“雲大人認識的公子佳麗不計其數,就算說了你們也不認識。”
“下官認識得再多,也沒有太子殿下和安平王多不是?”雲微瀾輕嗤了一聲,似不快于他又隐晦地拿她出身說事,起身朝那雅間走去。
“雲大人,你做什麽去?”有人好奇,也跟上來。
“不做什麽,随便看看。”
随便看看?
知道雲微瀾與慕容丹形同水火,幾乎到了誰也容不得誰的地步,這一看,說不定沒事也能看出點事來,慕容顯猛地立起,快走幾步比她搶先一步進了房間。
雲微瀾被擠在了後面。
房間裏并沒有什麽異常,除了一桌幾乎沒怎麽動的酒菜,看不出有何不妥。
慕容顯緊繃的面色微松,正想叫跟上來的其他人都退出去,卻見随後進來的雲微瀾已看向一側的軟榻,疑聲道:“那是什麽?”
因着聚味樓在京都的名氣與地位,裏面的擺設皆比尋常酒樓要上乘許多,尤其雅間,不僅桌椅用料考究,還會設立軟榻之類供醉酒的客人臨時休息。
而此刻,那淺棕色的軟榻上,有一件白色的,柔軟的,泛着金絲色澤的女子之物。
那是一件,肚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