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問話

是夜。

黑黢黢的天星月皆無,相較于往日,皇宮内的戒備更爲森嚴,值夜巡邏的禦林軍比以往多了一倍。

兩道黑影自宮檐上無聲掠過,在一處偏僻窄小的院子外停了下來。

“确定是這裏?”雲微瀾左右望了一眼,對這個比冷宮好不了多少的院子抱有懷疑。

“一個被皇帝遺忘了十多年的公主,你能指望她能住上多好的地方?”文璟推了下院門,沒推開,“可要我送你進去?”

“不必了,就這麽點高的院牆,随便翻翻就進去了。”雲微瀾擺手,“你忙你的去吧。”

“那好。”文璟伸手過去撫她的臉,在上面輕輕摩挲了幾下,“問完了話,你先别走,就在這裏等着我,明白麽?”

“明白明白,别婆婆媽媽的了,走吧。”雲微瀾嫌棄地推開他的手,“摸過福來沒洗手吧?”

伏在文璟懷裏的福來聽到這話更爲嫌棄:你的臉有我幹淨?

文璟不禁一笑,忽然低頭在她唇上輕啄了一下,“這個不用洗,隻碰過你。”

在她愣神之際,他一觸即收,身形一展,消失在夜空中。

柔軟而輕的觸感凝而不散,雲微瀾摸摸自己的唇,良久,咧了咧嘴。

這男人啊,總是出其不意地來上這麽一下,換作以前的她,肯定會覺得這種行爲惡心透頂,而如今,怎麽就覺得心裏有絲甜滋滋的呢?

唉,墜落了啊。

收拾了一下表情,雲微瀾輕而易舉地翻過隻有一人多高的圍牆,落在了院内。

院子很小,整理得很幹淨,卻是連盞像樣的宮燈都沒有,唯一的燈光從窗子裏透出來,也是昏暗不堪。

想必是不舍得多費燈油。

要說這皇帝的偏心可真是不止一點點,想想慕容丹所住的金蓮宮,再看看這慕容憐所住的蕭條小院,怎一個天上地下可比。

穿過碎石鋪成的小徑,雲微瀾走上台階,凝神聽了片刻,裏面很靜,不過偶爾傳出的一兩句對話顯示慕容憐與香兒都還沒睡,便輕輕敲了下門。

房内原本還有些瑣碎的聲音,敲門聲一響,裏面頓時陷入寂靜,什麽聲音都聽不到了。

雲微瀾又敲了兩下。

房内之人似乎受到了驚吓,好半晌沒有動靜,正當她想開口時,裏面香兒抖着嗓子問:“誰……誰呀?”

也難怪,從來沒有人大晚上的來敲過門,更何況外面的院子門還關着,能不吓着才怪。

雲微瀾壓低了嗓音,“是我。”

裏面又是一靜,但很快,有人快步走過來開了門,門内的慕容憐在看到她的時,眼裏瞬間閃過驚喜與不敢置信。

“雲大人,你……你怎麽……”

“二公主,我可以進去嗎?”雲微瀾瞥了眼不遠處的院門,“站在這裏說話似乎不太好。”

“當然。”慕容憐連忙讓開身子,“你請。”

雲微瀾也不客氣,一腳跨進門檻。

香兒吃驚得合不攏嘴,都忘了行禮,“雲大人,真是你!你,你是怎麽進來的?”

“進宮來辦點事,順便過來看看。”

“那……”香兒扭頭看向門外,“這院門……”

“怕你們聽不見,就翻牆進來了。”雲微瀾臉不紅氣不喘,眼睛都不眨一下。

這理由……

香兒默了一下,突然“撲哧”笑了出來,“奴婢省得,雲大人這是想我家公主了吧?怕被别人發現,才偷偷摸摸地……”

“香兒!”慕容憐臉漲得通紅,“你胡說什麽呢?”

“好好好,奴婢不說了,什麽都不說了。”香兒捂嘴笑道,“奴婢這就燒水去,給雲大人沏壺茶。”

也不等慕容憐說話,就快步走了出去,順便關上了門。

倒是個伶俐的丫頭,可惜啊,以後怕是會讓她失望。

沒有香兒在場,慕容憐頓時局促得不知如何是好,低頭絞着手指不敢看她。

雲微瀾打量了一眼屋内簡單的陳設,目光落在桌子上,上面放着個針線籃子,還有一些剪刀紙片布頭,便隻作沒看到她的局促,走過去拿起桌上畫好的一個鞋樣。

“二公主手挺巧,這是給自己在做鞋麽?”她随口問道。

慕容憐輕“啊”了一聲,急忙走過來将她手裏的鞋樣拿了過去,不知爲何臉紅得更爲厲害,“不,不是的……”

雲微瀾見她這樣子,心思再稍稍一轉,忽然想到了什麽,心裏歎了口氣,沒有再問。

過了片刻,慕容憐的臉色稍稍恢複正常,這才想起自己還拿着鞋樣,連忙放回針線籃子裏,又将桌上的一應東西都往旁邊推了推,腼腆地小聲道:“雲大人請坐。”tqR1

“好,你也坐。”雲微瀾在桌子邊坐下。

慕容憐輕輕應了一聲,在她對面挨着椅子邊坐了下來,臉上飄着紅雲,許是因爲與男子有了雲雨之實,而心上人又此刻坐在眼前,她略顯平淡的眉眼裏此刻平添了幾分女子的嬌柔春色,讓臉色也生動了不少。

“二公主,我今晚來,其實是有些事想問你。”雲微瀾不打算繞彎,隻盡量把語氣放緩一些。

慕容憐略感不安,擡頭看向她。

“那晚你約我在林子裏見面,那個替你傳話的太監你可認識?”

慕容憐先是一怔,随後臉上紅霞漸漸消退,連嘴唇都有些發白。

雲微瀾見她反應如此厲害,頓時住了口,這樣一個簡單的問題就讓她這樣,接下去還怎麽問?

“雲大人……”慕容憐嗓子裏含着一絲顫意,“難道你忘了嗎?那晚不是我約的你,而是你約的我。”

是她約的?

雲微瀾眉頭一皺,不确定地問:“你是說,那晚是我約了你,你才去林子赴約?”

“不是這樣嗎?”慕容憐的手心不禁捏緊,忽然就想起那天晚上,在皇帝面前,雲微瀾也是這麽說的。

“你确定沒有記錯?”雲微瀾再次确認。

慕容憐咬住自己下唇,身子隐隐發抖,“如此重要之事,我怎麽可能記錯。雲大人,你……”

她想說,如此重要之事,你怎麽能忘?可她到底問不出來。

一股冷意自心頭生起,雲微瀾微眯了眸子,一個想法從腦海中掠過,對這件事的起始過程突然清晰起來。

她原本以爲是慕容憐約她之事被慕容丹知曉,才被慕容丹加以利用,并爲了讓她不能推卸責任,才說是她約慕容憐去赴約,如今看來,卻是她們兩個人都被設計了。

到她這邊來傳信的人說是慕容憐約她。

在慕容憐這邊,卻說是她相約。

而其實,她與慕容憐誰也沒約,約她們的是另有其人。

一個早已計算好一切,布排好一切,并挖好了陷阱等着她們兩人往裏跳的預謀者。

那麽,分别向她二人傳話的太監,可想而知,慕容憐并不知道是誰。

“可能是那天喝多了酒,腦子犯糊塗,把許多事都給忘了。”察覺到慕容憐的失落悲傷之情,雲微瀾收起眸中的淩厲之色,緩了語氣道,“二公主你莫見怪。”

慕容憐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頭,“不會。”

“那就好。”雲微瀾笑了一下,“那你還記得向你傳話的太監是誰麽?”

慕容憐緩緩搖頭,“當時他離得遠,又站在角落裏,并未看清……況且,我對宮裏的太監認識的不多,有資格随行的更是一個都不識,是以并不知道他是誰。”

說到此處,她擡頭看來,遲疑地道:“那人不是雲大人叫來的麽?怎麽,你也不認得?”

雲微瀾有些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含糊其詞地道:“可能那時候已經喝多了,随便拉了一個人,也沒看清是誰。”

這種說法也過得去,慕容憐“哦”了一聲,沒再說話。

雲微瀾按着隐隐作疼的頭,都不知道接下去該怎麽問了。

畢竟,以她的身份以及在慕容憐對她的認定裏,下面的問題才真正讓人尴尬,若是問得不妥,直接就把這事給弄砸了。

心裏斟酌了一下用詞,她硬着頭皮又問:“那你還記不記得,在林子裏時我都說了些什麽,或者做了些什麽?”

慕容憐猛地擡起頭來,驚詫道:“雲大人都不記得了嗎?”

“呃……”雲微瀾一個頭兩個大,望着屋頂往外憋字,“你知道……剛才不是說了麽,酒喝多了,所以……”

“所以,雲大人這是酒後亂性,連自己說過的話做過的事都不記得了,是麽?”慕容憐神色落寞,低聲道。

“不是……你别亂想……我隻是……”

靠!不會說話了。

這種憋氣的感覺真讓她恨不得現在就把那個肇事的王八蛋給揪出來狠揍一頓。

“你說你喜歡我。”慕容憐看着她,說不清此時羞澀多一點,還是羞恥感多一點,但她卻忽然生出一股勇氣,像是有些話在心裏憋了太久,如今終于有了機會說出,所以不管如何都要說出來,想要親自求證,“你說你喜歡我,會對我好,而且,還會對我負責……”

她定定地看着雲微瀾,一字一頓地問:“雲大人,你……會對我負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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