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有香味……”文七看一眼她,“跟她身上的一樣……”
“樹上有腳印……痕迹不全……”又看她一眼,“比她的大……判斷:男子,略有輕功,武功不高,身量中等,偏瘦……”
雲微瀾贊賞地看他一眼,不錯啊,那林子烏七抹黑的,居然能找出這樣的線索,還能根據線索作出這樣精準的推理,真令她刮目相看了。
文七忽然停了手,往自己身上一撕,撕下半塊衣角遞給文璟。
文璟接過來看了一眼,點頭,“很好,繼續。”
什麽?雲微瀾沒看明白,不過她也沒問,繼續看着文七在桌上寫字。
“相隔一裏地外有燈籠殘骸——二公主……附近有香味——一樣……有男子腳印……有……”寫到此處,他清秀白皙的臉上忽然微紅,手也頓在那裏。
“怎麽不寫了?”雲微瀾見他的手指停在”有“字後面,看向他,“忘了?還是不知道那字怎麽寫?”
文七抿了抿唇,向來淡漠的臉上透着淡淡紅暈,竟是如女孩子般秀麗可人,看得她嘿嘿一笑,出言打趣。
“這小模樣真是可人,細皮嫩肉,玉面敷粉,這才顯得有人氣兒嘛。”她咂巴着嘴,啧啧,“文七,早告訴你了,别總是闆着臉,得,我也不要求你笑了,就你現在這樣就挺好,跟個小姑娘似的……”
文七猛地收手,轉身往外走去。
“哎,怎麽走了……唔唔……”說着話的嘴突然被人捂住。
“小八,文七老實,經不得逗,你要真想,就來逗我吧。”文璟附在她耳邊,低聲輕笑。
“唔唔……”雲微瀾扳着他的手,用眼睛示意他快松開。
“不逗了?”
“嗯嗯嗯!”
“以後不許再逗文七,也不許逗别的男人,誰也不許,明白麽?”
丫的!他憑什麽管她這麽多。
礙于眼前形勢比人強,雲微瀾還是很乖覺地連連點頭,“嗯嗯嗯!”
文璟一笑,定定地凝視她片刻,松開了她,“文七,回來。”
文七站在門邊,猶自僵着身子不肯轉身,文二連推帶哄地把他往回推,“文八這人就這樣,你還不知道嗎?你就由着她說,當作聽不見不就行了……”
雲微瀾聽着這話不高興了,對她的話充耳不聞?這是很不禮貌的好嗎?
文七回到桌邊,重新蘸了水,準備繼續,可是那手指怎麽也寫不下去,頓了半晌,他突然伸手一指雲微瀾。
怎麽個意思?
一頭霧水的雲微瀾還沒意會文七這手勢的深意,文璟一手将她攬到身後,唇邊帶笑,“你先避避。”
“什麽!”雲微瀾大叫,“我可是當事人,我有權……”
“待會兒我告訴你。”文璟回頭對她低語了一句。
好吧。
雲微瀾決定不與鬧别扭的小孩子計較,站在文璟身後,偷偷踮起腳尖往桌子上瞄,可惜文璟身量太高,任憑她怎麽踮腳都看不到,隻看到文七又指了指另一邊的小白菜與初一。
這回她看懂了,敢情趕的不是她一個,連那兩個也不能看。
心裏總算平衡了一點,卻也更好奇,文七到底要寫什麽,連初一這樣親近的人都不能看?
“噗~”蓦地聽見文二噴笑,雲微瀾再也忍不住,探出身去看,卻見文七已将剛才所寫的字快速抹去,隻留下一抹水漬。
嗚呼裏個哀哉的,到底寫了什麽?
雲微瀾斜眼睇着文璟,拿眼神問他,文璟隻回她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靠!
不說就不說,誰稀罕!
“文七,就這個東西,你也……你也羞得跟什麽似的。”文二笑得直抹眼淚,“你,你真是……”
文七的俊臉一下子漲紅,狠狠瞪了他一眼。
“诶,既然你不羞,那你跟我說說文七剛才寫了什麽呗!”雲微瀾一看有戲,立即走過去哥倆好地撞了下他胳膊。
“他啊,寫的是……”文二嘴巴一快,就要順口而出,忽覺腦門一涼。
他納悶地摸摸腦門,左右看了看,這一看,連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立即跟觸電似地騰地跳開,表情看着就快哭了。
“主子,我沒碰她,真沒有……是她碰我的……”
“……”
雲微瀾無語之際,送給他一記鄙夷的眼神:真慫,是不是男人?
文二苦着臉,就算慫他也認了,誰叫他自小就是個怕主子的。
文璟淡淡的收回眸光,問文七:“還有什麽?”
文七搖搖頭,寫道:“林子太黑,查到的不多。”
寫完,從懷裏取出一物放在桌上,是一顆玉扣,“就落在那些痕迹附近。”
雲微瀾伸手掂起,照着燈光眯起眼睛,“看起來,像個衣扣。”
“是衣扣。”文璟唇角微挑,笑意不含溫度,“看起來,這犯事之人的身份基本可以确定了。”
“哦?”雲微瀾看向他,“什麽身份?”
“官家子弟。”
“何以見得?”
“玉器貴重,即使這小小的扣子,尋常百姓也用不起。而有錢人家則不同,用度奢侈,喜好攀比,連貼身衣物也極度講究,這種玉扣在官家商賈子弟之中很是常見。“文璟道,”這次随駕狩獵的人都是朝中三品以上大員,能用上這種衣扣的,隻能是官家子弟。”
雲微瀾道:“你是說,害了慕容憐的人,與那些大臣的子孫有關?那一一排查就是了。”
“不止。”文璟将玉扣扔回桌上,看着它在桌面上旋轉打圈,“護駕的侍衛與禦林軍中,也有不少人是官家出身,憑着祖蔭吃着皇糧,身家豐厚的不少,很難說,這玉扣一定是朝中三品以上官員府中的。”
雲微瀾不說話了。tqR1
要這麽說起來,這事就難查了,那些大臣的子孫就已經夠麻煩的了,若還要加了皇家侍衛和禦林軍,光從人數上就不好算。
更何況,這玉扣平平常常,沒有半點特征,根本無法确定那人的身份。
還有一點,侍衛和禦林軍都有自己的職責,誰大晚上的會單獨去林子裏?
若說是官家子弟白天獵得不過瘾,晚上進林打獵,那也至少有一群人,不可能隻有一個……
“不必灰心。”文璟見她沉默不語,不由一笑,“有線索總比沒線索好,既然圈定了範圍,總有查清的一日。”
“你以爲我是灰心?’灰心‘這倆字我可不認得。”雲微瀾揚唇,明亮的眸子在燈光下熠熠生輝,“我隻是在想,這件事絕非表面上看來那麽簡單,等找機會,我該去找慕容憐談談今晚之事。我懷疑……約我去林子的人根本不是她,若這假設成立,那麽,她去林子也必然不是她自己的意思,而是有人借了我的名義約了她。”
漆黑晶亮的眸子閃動着堅毅,唇邊的笑容滿是對眼前謎團的蔑視,那種張揚自信仿佛刻在了她的骨子裏,似乎世上沒有什麽事可以難倒她。
文璟眸中浮現出一抹溫柔的笑意,“我猜也是如此。”
雲微瀾朝他咧了咧嘴,思想能同步的感覺就是好。
“啊對了!”她蓦地一拍腦門,“文七那衣角是怎麽回事?”
“你聞聞。”文璟将衣片放在她鼻子前。
一股熟悉的甜香隐隐飄來,雲微瀾頓時明白了,原來這衣角上沾染了那香料。
“又多了個切入口。”她笑容越發明亮,“把這衣角密封起來,香味保持得久一些,隻要找到這香料的主人,事情就好辦了。”
“嗯。”文璟将衣角交給文二,轉身往外走去,“早點睡吧,明日還要進山。記得起床之後再抹一次藥,自己若不動手,我幫你。”
雲微瀾聽見抹藥這句話,剛想說不用了,聽到最後三個字立即閉緊嘴巴,不再發表意見。
文七收了玉扣,與文二跟着走了出去。
初一走到最後,被雲微瀾一把抓住。
“小初一,你告訴我,文七他是不是個……”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壓低聲音問,“啞巴?要不然,他爲什麽不直接告訴我們線索,而是要用水寫在桌子上?”
剛才她一直在琢磨這個問題,而且想到,在第一次與文七接觸至今,好像從來沒見他開口說過話,難道得了這個毛病?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這麽好的一個小夥子。
初一看了眼她,搖搖頭,“不是。”
“那怎麽……”
“他不是啞巴。”初一道,“聽老祖宗說,文七小時候其實會說話,就是說得不多,隻是後來不知道爲什麽,越懂事他的話就越少,直到幾年後,他就再也不開口了。”
“原來是這樣。”雲微瀾若有所思,“這孩子恐怕是心裏有什麽症結吧。”
“老祖宗說他是内秀,内秀的人一般都比較沉默。文七原來就話不多,老祖宗想着,他很可能是在懂事後知道了他娘是因爲生他才死的,所以才漸漸變成這樣的。”
果然。
“讓你家主子沒事多開導開導他。”
“沒用。”初一搖頭,“府裏的好多人都開導過他,小姐們還經常想法子讓他開心,都沒什麽效果。主子說,這種事情不可強求,得有契機。契機到了,文七的病自然就好了。”
雲微瀾一想,還真是這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