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了，她錯了。
她不應該赴約，不應該不知羞恥地做下那種事，更不應該相信一個男人的随口戲言。
什麽喜歡，什麽負責，全是假的，假的……
“雲大人，你可真是太傷人心了。”慕容丹失望地搖頭，“二妹妹待你一片真心，以身相許，你卻找出這樣荒謬的借口。”
“荒不荒謬，去林子裏查探一下便知。”一直未曾插話的文璟蓦然淡淡開口，“不管任何事，隻要做過，都有迹可循。一個簡單的證據，勝過萬千言語，何必在此争執不下。”
“沒錯。”雲微瀾立即點頭。
她記得很清楚，當時頭頂上有什麽東西落下來，之後便聞到一股甜香，若說她身上有香味，也就是那時候沾上的。
皇後坐直了身子，雙唇動了動，想要開口。
“不要！”慕容憐卻失口喊了出來，神色倉皇地連連搖頭，“不要去看，不要……王爺，求求你，不要去察看……”
她已經沒有了尊嚴，連公主這個身份都已被她玷污，若是再讓人看到她在林子裏與男人做那種事時留下的痕迹，她還有什麽臉面活在這個世上？
皇後露出一絲輕微的笑意，身子放松地端坐在座位上，仿佛她剛才不過是坐得累了，想要調整一下坐姿。
“可憐的二妹妹。”慕容丹憐憫地歎息一聲。
“二公主，你不想找到那個真正害你的人？”文璟眸色波瀾不興。
慕容憐定定地望着雲微瀾，眼淚一顆顆往下掉。
她的身子抖得厲害，雙唇不停地嗫嚅着，可就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真正害她的人……
真正害她的人就在眼前，可他不承認，能有什麽辦法？
她一直心念着在孤單無助時他出手相助的那份情，爲了這份情，她可以原諒他今日的無情，就當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是如此出色的一個人，有那麽好的前程，有安平王這樣顯赫的靠山，而她，什麽都沒有，隻會拖累他。
算了，就這樣吧，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雲微瀾擰緊了眉，慕容憐這樣子，這事還怎麽調查？
皇帝臉色陰沉，帳内無人說話，隻有慕容憐低低的哀求哭泣聲。
慕容顯一直隻是旁觀，對于此事未置一詞，這時開了口：“父皇，兒臣看二妹精神不佳，體質虛弱，不如先将她送回去，明日再細細查問。”
明日？
雲微瀾冷眼看向他，過了一晚上，林中所有痕迹都會消失無蹤，再要調查根本無從查起，而她與慕容憐除了貼身跟随的幾名親随之外，再無其他證人，然而親随說的話又無法作爲鐵證，僅憑她與慕容憐的口述，這事根本說不清。
皇帝沉着臉不說話。
不管查或不查，對他來說，都是皇家的一個恥辱。
雲微瀾若承認還好，可偏偏他不承認，那麽，這事隻能查。
總要将那個人查出來，不查出來如何滅口？堂堂公主被人占了清白之身，這件事若傳揚出去，豈不是被天下人恥笑。
可是，萬一查不到，怎麽辦？
事出皆要有因，鬧出那麽大的動靜去查，結果要查的沒查到，反倒讓所有人都知道皇家公主失了身，此事如何收場？
可不管怎樣，總得有人對此事負責，不能這麽不了了之。
“查！”最終，皇帝陰冷着臉，一字一頓道，“給朕好好地查，徹徹底底地查，必須把此事查個水落石出，朕倒要看看，到底誰的膽子有這麽大，敢動公主！”
他冷冷地看着雲微瀾，如果到最後查出來的那個人就是他，他定要讓他後悔今日所說的話。tqR1
慕容憐一瞬間心如死灰，眼睛裏最後一絲光亮熄滅，空洞得猶如死人。
還是要查……
隻要去查，今晚之事就會迅速傳開，這個世上，将再也沒有她的活路。
也許，隻有死去的娘親才會包容她所犯的錯誤，不會像别人那樣嘲笑她，看不起她，罵她不知廉恥。
那就……死了吧。
雲微瀾一驚，慕容憐這神情，分明是絕望灰心到了極緻的生無可戀。
她是不想活了！
慕容憐麻木地跪正了姿勢，朝皇帝重重地磕了三個頭，磕頭的聲音即使透過厚重的地毯也能聽到沉悶的撞擊聲。
雲微瀾心頭如被一隻手揪緊，緊緊地盯着她。
絕不是她的錯覺，慕容憐這是在謝皇帝的生養之恩，而這種舉動之後，往往緊跟着生離或者死别。
慕容憐磕完頭，搖晃着虛軟的身子從地上慢慢爬起，仿佛失去了意識的遊魂，直挺挺地轉身朝外走去，死寂的眼睛裏沒有任何人的影子。
“等等！”在擦身而過的刹那，雲微瀾猛地抓住她的胳膊。
慕容憐極緩慢地轉過頭來，飄忽地朝她笑了一下，猶如一隻失血而死的女鬼。
“不用查了。”雲微瀾望着她，緩慢而清晰的聲音足夠在場的人都能聽見，“今晚之事……是我做的。”
文璟眉心一蹙，凝視着她堅定的側臉，片刻，眉頭緩緩舒開，垂眸一笑，輕輕搖了搖頭。
這個人啊……
一直都知道她是怎樣的人，有此反應不也在意料之中？
可這件事畢竟非比尋常，豈是她的身份能擔下的？她可明白，這樣做，等于将她自己架上了油鍋，滾沸的烈油随時都可能将她置于死地。
也罷，不管她要做什麽，陪着她就是。
皇後與慕容丹意外之下交換了一下眼神，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
慕容顯将她倆的神色看在眼裏，沒有表露出什麽。
而皇帝，則是心頭一松，雖然對雲微瀾先前的否認心存怒意，但隻要她能承擔下此事，皇家的顔面便保住了，這件醜事也不會鬧得人盡皆知，算是最好的結果。
慕容憐似乎沒聽懂雲微瀾說的話，呆呆地将她望着，過了許久，那絲飄忽的笑容忽然僵住，空洞無神的眼睛漸漸睜大，顯露出意外和不敢置信。
“雲，雲大人……”她的嘴唇抖得如同風中殘葉，聲音從沙啞的嗓子裏擠出，帶着哭音，聽着讓人說不出的難受。
“對不起，都是因爲我的懦弱，讓公主受委屈了。”雲微瀾說得沒有半點勉強，平靜地伸手替她拭去滾落的淚水，隻是那淚如泉水般湧出來，越擦越多。
“不……”莫大的喜悅與莫大的悲傷交雜在一起，讓慕容憐說不出話，隻是拼命搖頭，放聲大哭。
她是委屈，委屈得想去死，可如今聽到這聲承認與道歉，再大的委屈也似乎不重要了。
雲微瀾緩緩舒了口氣，哭出來就好，哭出來就不會再想着尋死了。
“雲微瀾，你可知罪？”皇帝心中安定下來，仍然要維持皇帝的尊嚴。
“臣知罪。”雲微瀾退開一步，老老實實跪在地上，“請皇上責罰。”
“當然要罰……”
慕容憐神志已然恢複，此時聽到皇帝厲聲責問，連忙跪倒在地上，“父皇開恩，雲大人并非有意，看在他已坦然承認的份上，請父皇饒了他吧。”
“沒用的東西！”見不得慕容憐哭哭啼啼軟弱無能，沒有半點公主該有的氣派，皇帝怒其不争的罵道。
慕容憐低下了頭，不敢回應。
“你說，朕該怎麽罰你？”皇帝陰沉沉地望着雲微瀾。
“但憑皇上處置。”雲微瀾回答得幹脆利落。
皇帝盯了她半晌，在一片寂靜中緩緩抛出一句話，“既然你與二公主已有了夫妻之實，那就要對她負責。這樣吧，朕也不罰你，等回京後朕讓欽天監擇個吉日，你娶了二公主好好待她也就是了。”
雲微瀾：“……”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親耳聽到這句話，她還是被雷得外焦裏嫩。
她娶慕容憐？
好想去死一死……
慕容憐則是驚呆了。
“雲微瀾，還不謝恩？”見她久久沒有反應，皇後道。
雲微瀾回頭望望文璟，想讓他說兩句，未想人家根本就沒看她，隻得摸了摸鼻子，謝恩，“謝皇上成全。”
“都起來吧。”皇帝揮了揮手，臉色好看了許多。
事實上，他對于此事發展到這一步很滿意，不僅解決了今晚之事，還分離了雲微瀾與文璟。
對于不順從他安排的人，他從來都不會讓他們太好過，況且此事他不過是無奈之下的順水推舟，怪不得他。
“本宮恭喜雲大人和二妹妹了。”慕容丹親手扶起慕容憐，祝得格外真心。
“多謝長公主。”慕容憐勉強回過神來，隻覺得今晚一切像在做夢。
時而飛上雲端，時而墜入地獄，裏面幸福得如做美夢，時而痛苦得恨不能去死，直到剛剛皇帝金口玉言，一錘定音，她才覺得塵埃落定，苦盡甘來。
雲微瀾心裏歎氣，對于喜氣洋洋的慕容丹懶得計較。
雖說眼前暫時緩了過去，可若是慕容憐日後得知真相，還不知會怎樣反應，隻能找機會慢慢跟她說了。
皇後滿面笑容地道：“皇上，今晚這邊的事怕是已驚動了整個營地，外面的人還不知道怎麽想，與其讓他們胡亂猜測，倒不如将此喜訊散發出去，免得有人無事生非，反而惹出閑言碎語。”
皇帝想了一想，“也好。”
慕容丹立即道：“白煙，你這就出去告訴外面的人，就說雲大人與二公主兩情相悅，已得父皇賜婚，回京後隻待欽天監挑選出吉日，便可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