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才轉身面向文璟,面上微笑完美無雙,“你也在。”
不稱呼“安平王”,也不稱呼“王爺”,甚至不是“文璟”,而是一句前面不帶稱謂的“你也在”,讓兩人的關系瞬間到了一個親密無間的程度。
文璟亦微笑,拂袖而起,位于三步遠恭行一禮,“長公主。”
禮數周全,恭敬客氣,卻偏偏是那禮數與客氣,将那份親密頓時拉開一道鴻溝,疏遠得讓人難以靠近。
就算是個笨人也能将此情形看得清楚,何況這裏的人都不笨。
皇帝與慕容顯都沒有過多的表露,皇後卻是情緒翻湧,幾近爆發。
慕容丹眸底微沉,卻笑容未變,點了點頭,轉身朝皇帝道:“夜已深,本不該打擾父皇,隻是有一事甚是緊要,思慮再三,還是決定來禀明父皇。”
“何事?”皇帝問。
慕容丹輕輕咬了下唇,笑容淡去,似乎有些難以啓齒。
“有事就說。”皇帝因文璟的态度心有不快,失了些耐心。
“是二妹妹……”慕容丹停頓了一下,蹙着眉頭道,“是二妹妹與雲大人……”
她爲難地看了眼文璟,在他眸光瞥過來之前又轉過頭去。
“慕容憐與雲微瀾?”慕容顯沉聲道,“他二人能有什麽事?”
皇帝也沉沉地看着慕容丹,等待她的下文。
慕容丹似下了很大決心般,一口氣道:“二妹妹今晚與雲大人在林子裏私會,也不知怎麽地,兩人居然做出……”
她猛地刹住話頭。
“做出什麽?”皇帝聽到“私會”二字便已臉色不好,再聽到這說到一半的話,更是含了怒意。
私會就已經夠嚴重,難道說,還能做出比私會更不堪的事來?
文璟的眸光淡淡地落在慕容丹精心妝點的臉上,沒有開口,隻是眸光不同于先前的清淺難辯,而是幽黑若深潭。
慕容丹抿了抿唇,垂着眼睑道:“回父皇,他二人所做的事,丹兒實在難以啓齒。丹兒看二妹妹心地純樸,又在宮中深受教化,應該深知禮儀廉恥,斷不會做出有辱皇家顔面的事來,沒想到……丹兒不知道是二妹妹是被雲大人所惑,還是兩人互生情愫,但不管如何,那種成親之後才能做的事,怎能……”
“砰!”皇帝一掌拍在桌案上,震得桌上的杯裏都跳了跳,“你是說,他們已如婚嫁男女一般,做了那苟且之事?”
慕容丹輕輕應了一聲,“是。”
“啪!”皇帝一臉怒氣地揮落了酒杯。
雖說他對慕容憐這個女兒不在意,但她畢竟是皇家中人,大魏的公主,這種事情怎能讓他不怒。
帳内一時安靜,誰也沒有說話。
皇後唇邊一絲冷笑飛快而逝,親手替皇帝倒了杯水,勸慰道:“皇上,既然事情已經發生,生氣也無用。來,先喝杯水順順氣。”
皇帝推開杯子,沉臉看着慕容丹,“此事可當真?”
“千真萬确。”
“你是如何知曉?”
“丹兒記挂着二妹妹,想給她送些吃食過去,恰巧走到帳外時聽到了二妹妹與她婢女所說的對話,才知道她與雲大人……”慕容丹适時而止,接下去的話即使她不說,在場的人也都明白。
皇帝額頭青筋跳動了幾下,看向站立在一側,對此事如同置身事外的文璟,道:“把她和雲微瀾都給朕帶過來。”
“二妹妹已被我帶過來,就在帳外。”
“讓她進來!”
“是。”慕容丹轉身走到門邊掀起門簾,語氣是完全不同于在慕容憐帳篷裏時的溫柔,“二妹妹,父皇讓你進去。”
慕容憐站在外面又冷又怕,正瑟瑟發抖,聽到皇帝叫她更是渾身打了個哆嗦,連腿都軟了。
“二妹妹,父皇正氣着呢,你若是再磨磨蹭蹭,怕是會惹父皇更爲生氣。”慕容丹似乎很是同情,“白煙,你扶着二公主,她今晚受了折騰,身子怕是有些受不住。”
這話聽着是好心,可落在其他人耳中無異于火上澆油。
帳内再次傳出摔杯子的聲音。
慕容憐身子一軟,差點摔倒在地上,所幸白煙已走過來,及時扶住了她。
“二公主,女子第一次都會有些不适,您且忍耐些。”白煙十分默契地加了一句。
慕容憐羞得無地自容,真想就此暈過去,再也不用面對周圍投過來的異樣目光。
可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在白煙的攙扶下,她一步一步挪入帳内,每一步都走得尤其艱難。
她怕。
怕父皇會就此厭惡她。
怕雲大人會因此而受罰。
怕天下人從此都會看不起她,那些鄙視的目光足可以将她壓垮。
“撲通!”她重重跪在地上,身子軟得像團面條。
“朕問你,你今晚與雲微瀾私會苟且之事,可是真的?”皇帝含怒的話問得極爲直接,也不留半分臉面。
慕容憐伏在地上,姿态低微到了塵埃。
她不敢開口,甚至不敢點頭,不敢搖頭,什麽都不敢做。
“說!”皇帝重重一喝。
慕容憐身子一震,威壓之下沉沉點了下頭,艱澀地吐出一個字,“是。”
一字過後,帳内靜得隻剩下皇帝略爲粗重的呼吸。
“你是怎麽管教約束你的人的?居然讓他做出這種事來!”蓦地,皇帝轉向文璟,怒聲道,“身爲禦史台的監察禦史,居然對皇室的公主做出這等醜事,他眼裏還有沒有王法,有沒有朕!”tqR1
“皇上息怒。”文璟長身玉立,面色沉靜,“臣相信小八的爲人,她斷不會做出此舉。”
“這麽說,是朕錯怪他了?”皇帝一指慕容丹與慕容憐,“而朕的兩個女兒,則是誣陷了他?”
“臣隻是相信臣的眼光,也相信皇上的眼光。”文璟不急不緩地回應。
皇帝猛地頓住,說不出話來。
的确,不說文璟識人的水平如何,雲微瀾是他親口禦封的官職,若是此時來質疑他的爲人,不就是在質疑他自己的眼光?
可是,這事由慕容丹作證,慕容憐親口承認,還能有假?
“把雲微瀾給朕去帶來,朕要讓他與二公主當面對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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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睡得正香的雲微瀾忽覺鼻子一癢,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這一打,便讓她從瞌睡中醒了過來。
林子裏的氣溫似乎比她剛來時下降了許多,她搓了搓胳膊,擡眼望去,四周還是一如先前的漆黑,沒有半點燈火的影子。
算了,不等了。
她站起來,拍拍身上的泥土,往林子外走去。
光線漸漸明亮,她出了林子後沒有直接回自己的帳篷,而是往慕容憐所在的那片坡地而去,趁着現在外面沒什麽人,她不如去問問清楚到底是什麽事,免得下回再來這麽一出。
還沒走出多遠,便見前方有一群人舉着火把大步往這邊走來,腰間佩劍拍擊着锃亮的盔甲嘩嘩作響,看裝束,不正是皇帝身邊的侍衛?
雲微瀾腳步一挪,想要避到一旁。
負責整個營地巡邏與外圍安全的都是禦林軍,這些隻負責皇帝安全的侍衛來幹什麽?
“雲大人,奉皇上口谕,讓你随我等前去皇帳回話!”領頭的侍衛一眼看到她,立即大聲發話。
如今雲微瀾的名頭不亞于安平王,容貌長得又出色,隻要見過的人想忘記她都不容易,這些侍衛也是如此。
“我?”雲微瀾驚訝了。
這個時候皇帝老兒找她會有什麽事?
不對,應該說,皇帝老兒能有什麽事找她?
“就是你。”領頭侍衛一揮手,後面那十多名侍衛就跑了上來,将她團團圍住。
嗬,這架勢!
雲微瀾不怒反笑了,“讓我去,好好說就是了,搞這麽複雜幹什麽?你們這麽一上來,我倒是有些不太想去了。”
“這個由不得你!”領頭侍衛道,“這是皇上的命令,我等隻是奉命行事,還請雲大人不要爲難我等,免得彼此不愉快。”
“是你們讓我不愉快,還是我讓你們不愉快?”雲微瀾手指團團一指,指着圍住她的侍衛們,“我又沒說不去,你們犯得着跟看押犯人似地來押我?”
“皇上讓我等帶雲大人過去,這就是我等帶人的方式,雲大人若是不高興,盡可向皇上參我等一本,我等領罰便是。”領頭侍衛一揮手,喝道,“帶走!”
雲微瀾向來吃軟不吃硬,這話聽得實在窩火,頓時兩腳一分,腳掌蹬在地面,雙手擺出防禦的動作。
擺到一半,忽然想起文璟之前被皇帝召去,也不知是因爲什麽事,難道說,他惹了皇帝不高興,連帶着皇帝遷怒于她,想要發落懲戒?
如此一想,她倏地收掌,撥開面前的侍衛,大步往前走去。
侍衛們面面相觑,剛剛看那樣子不是要打架麽,不打了?
“不是要帶我去見皇上?還不跟上!”走出數步的雲微瀾回頭喊了一句。
領頭的侍衛狠狠瞪了眼發愣的侍衛們,快步跟了上去。
明明是他們來拿人,如今怎麽反過來,倒像是他們被人牽着鼻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