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微瀾!你大膽!”
“我都已經說過了,我的膽子沒有你大,長公主不必再三強調。”雲微瀾看也不看她,眸光落在白煙身上,“白煙姑姑身爲長公主身邊的女官,在宮中多年,最爲強調宮中的規矩,可惜……疏于律己,仗勢欺人,并且将自己的疏忽與過錯加諸于他人身上,這個懲戒,算是輕的。”
她眸光一挑,看向白露,後者頓時如驚弓之鳥,身子猛地一縮,蹲在地上不敢動彈。
“至于你,”雲微瀾道,“欺淩弱小,助纣爲虐……”
“雲大人,奴婢隻是聽命行事,此事與奴婢無關啊。”眼前的鮮血刺激了白露,讓她再也顧不得後果,急聲喊道。
“正因爲你是聽命行事,我也不多罰你。”雲微瀾淡淡道,“在我婢女臉上打了多少下耳光,你就在自己臉上打多少下,隻許重,不許輕,輕了不算。”
“雲大人……”白露還想求情。
“賤婢!”慕容丹突然擡腳重重踹在她身上,正中後腰。
白露痛呼一聲,倒在白煙身邊。
“本宮這裏,沒有向别人乞憐求饒的窩囊廢。”慕容丹恨聲道。
尤其是向自己最痛恨的人求饒,不可原諒。
白露痛得淚流滿面,卻不敢發生丁點聲音,隻能死死忍着,一張臉因後腰傳來的劇痛而變得慘白。
這一腳踢得太狠,傷到了内裏,連爬起來的力氣都使不上了。
其他宮婢因這突發的情形而吓得連大氣都不敢喘,誰能想到,最爲親善的長公主會拿腳踢人?
雲微瀾毫不意外地一笑,畫皮終究是畫皮,總有露出真面目的時候,又豈能包得住。
“長公主,你純潔高貴善良的形象怎麽不維持了?這麽直接地展現出來,可是會給人留下不好印象的。”
慕容丹銀牙暗咬,眼裏卻漸漸蓄上了水光,面帶傷心地望着文璟,“文璟,你就由着他這樣欺負我?”
文璟淺淺一笑,“長公主,小八有沒有欺負你,你比我不是更明白麽?”
“你——”
慕容丹心口如同堵了一團氣,怎麽也出不來。
雲微瀾将托盤随手一扔,道:“冤有頭,債有主,說到底,白煙和白露都隻是依命行事,真正的始作俑者是誰,你我都知道。一個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如果想要彼此相安無事,就不要再有下一次。希望長公主不要仗着自己的身份,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傷害别人的事,以免惹火燒身。”
慕容丹緊抿着唇聽她說話,未置一詞,然而藏在衣袖下的手掌卻緊緊攥起,指甲嵌入掌心也未覺出疼。
居然敢對她如此不敬,居然敢威脅她!
“文璟……”眼裏的淚珠欲掉不掉,她弦然欲泣地望着文璟,似乎委屈得說不出話來。
雲微瀾一眼都不想再看這朵白蓮花,轉身就要走。
卻見外面燈火大亮,人影綽綽,腳步聲紛沓而至,一大撥人從院外走了進來。
“發生了何事?”當先一人明黃衣袍,面相威嚴,正是皇帝。
雲微瀾舉目望去,不僅皇帝來了,還有皇後以及一大堆太監宮女,還有剛才兩個守在院外的内侍,看樣子,是這兩人去皇帝那裏報的信。
碰到她的目光,那兩人縮了縮腦袋,若非怕長公主發生什麽意外,才去禀報了皇帝,以文璟的那句話,他們絕不敢違抗。
“父皇,母後……”慕容丹見到來人,立即上前朝來人輕輕行了個禮,輕咬下唇,眼含熱淚,更顯委屈難言。
“丹兒,這是怎麽回事?”皇後握住她的手,将她扶起,疑惑地掃過文璟與雲微瀾,落在上的白煙和白露身上。
“是兒臣沒用,沒能攔住雲大人,以緻白煙她們受了傷。”慕容丹低着頭,一句話就将矛頭輕易地引了雲微瀾身上。
乍一聽,誰都以爲是雲微瀾到這邊來惹事,打傷了人。
皇後當即冷下了臉。
敢跟到一國公主這裏來惹事傷人,那還了得。
“将人擡進去,宣太醫過來診治。”皇帝淡淡一眼将院中情景掃在眼底,未見有何表情,隻是在文璟與雲微瀾身上稍稍作了停頓。
跟随身後的吳公公立即分派下去,有小太監跑出去叫太醫,院子裏的宮婢幫着将白煙與白露送進屋子。
等到院中再次恢複清靜,皇帝又道:“你們誰來把事情講一遍?”
“兒臣來說吧。”慕容丹放柔了聲音,軟軟地道,“今晚兒臣除了爲父皇母後親手炖了湯之外,也爲文璟炖了一些,想着趁熱給他送去。沒想到,在路過雲大人房間時,雲大人的婢女行事莽撞,将白煙手中所端的湯撞翻了。若隻是撞翻倒也罷了,偏偏那婢女不懂規矩,出言無狀,白煙便小小地懲戒了她一下,未想雲大人回來得知此事,竟然闖入兒臣院中爲那婢女來出氣,将托盤砸在白煙頭上……”
講到此處,她的語聲微微哽咽,“父皇和母後是知道的,白煙忠厚不善言辭,見那笨重東西砸來也不知躲避,生生受了那一下,當場便将昏了過去,血流了一臉……”
“豈有此理!”皇後越聽越怒,“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下人犯錯,理應受罰,當主子的竟然還跑到别人這裏來撒野。皇上,雲微瀾行事如此惡劣,必須加以嚴懲。”
“出言無狀?小小懲戒?”雲微瀾不由笑了,“長公主寥寥數語就将事情黑白颠倒,無中生有,避重就輕,果然生得一張好嘴。”
慕容丹輕咬着下唇,并不加以辯解,隻是憋憋屈屈地叫了一聲:“母後……”
“雲微瀾,你大膽!”皇後哪裏見得别人對慕容丹如此不敬,“竟敢如此編排長公主,你可知該當何罪?”
“唉——”雲微瀾悠悠地歎了口氣,“怎麽誰見了我都隻有這句話,可我的膽子真不大,皇後這樣吓我,我的膽子都要被吓破了。”
她擡起手,阻止皇後要說的話,蓦地揚聲:“小白菜,你過來。”
衆人一怔,不知她在說誰,片刻的靜默之後,卻見兩個小小的身子從人群後面走了出來,從背影看,一男童,一女娃,不足十歲的身量。
那男童看着眼熟,不就是安平王身邊那小僮?
那女娃是?
慕容丹微微眯起了眼,這不怕死的賤婢,竟然敢到這裏來。tqR1
小白菜垂着頭,隻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頸在衣領外,一步一步地挪向雲微瀾,她沒想到,自己遠遠地躲在後面,還是被發現了。
“小白菜,把頭擡起來。”雲微瀾把她攬在身邊,面朝着皇帝的方向,“讓他們看看,長公主所謂的小小懲戒是什麽。”
小白菜瑟縮了一下,把頭埋得更低。
雲微瀾蹲了下來,看着眼前這張腫得變形的臉與害怕的眼神,心裏像是被針刺了一下。
“别怕。”她握住小白菜的手,輕輕地捏了捏,目光溫和中帶着鼓勵。
小白菜對上她的眸光,心中的慌亂像是被一雙溫柔的手撫平,有絲絲的勇氣從心底生起,漸至充盈了整個胸臆。
她慢慢擡起了頭。
人群中發出低低驚呼。
随着她擡頭的動作,她的臉逐漸展現在衆人眼前,即便是滿懷怒氣的皇後也意外地愣在那裏,一時忘了言語。
眼前的孩子雙眉清秀,鼻梁挺直,原本長相應該十分甜美,可如今這高腫的臉頰将五官都擠在一起,眼睛小得幾乎成一條縫,嫣紅的嘴唇也被咬破,額角一塊青紫的腫包很是醒目,哪裏還看得出本來面貌。
“大家都看到了,這就是長公主所說的‘小小懲戒’,我想問,如果這隻是小小懲戒,那麽何謂大大懲戒?”雲微瀾推着小白菜往前走了兩步,讓對面的人看得更清晰,“小白菜雖然年紀不大,但性格乖巧伶俐,很是懂事聽話,若說她出門時不小心撞到了長公主的湯,我信,但要說她不懂規矩,出言無狀,這一點,我卻是絕對不信。”
她輕輕吸了口氣,眸光漸至犀利,“長公主帶着白煙等人不從院中行走,而是從别人的房門前走過,本就應該時時留意,處處小心,與出門的人相撞,本就是自己未加留意導緻的過錯,可如今出了事,卻将所有責任都推到别人身上,并對一個孩子大打出手,對自己這邊的婢女卻未加任何責罰,甚至連言語責備都不曾,試問,這就是大魏長公主該有的氣魄和涵養?”
“長公主說我闖入此地爲婢女出氣,皇後說我跑到這裏來撒野,行事惡劣必須嚴懲。我想問,如果我不來,誰來爲這個小小的孩子主持公道?”她的眸光從對面的人臉上緩緩移過,神情冷然,“長公主的婢女是人,難道我的婢女就不是?長公主的婢女受責罰不應該,我的婢女被撞破了額頭挨了幾十巴掌就隻能活該受着?小白菜做事也許是不夠穩重,可一個不足十歲的孩子,相比起一個成年的大人,誰做事更該穩妥?不應該是長公主和她的那些婢女?如此尊貴的身份,卻如此以多欺少,以強淩弱,若是傳揚出去,天下人會如何看待大魏皇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