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說話這麽糙的女人麽?她到底懂不懂得矜持。
不過,他忽然覺得,她現在對他低頭做小的樣子讓他很享受,或許,他以後可以經常這樣。
“從一個英雄變爲狗熊,你不覺得窩囊?”他冷言嘲諷。
畢竟剛才,她是多麽有氣魄。
“不覺得啊,大丈夫能屈能伸,才是真英雄。”雲微瀾嘿嘿一笑。
她是真不覺得窩囊,低個頭能救一個自己在乎的人,那麽,這個頭就低得值得。
能屈能伸,才是真英雄。
慕容佩眼睫微垂,将眸色掩在陰影中。
過去無數個日夜,他就是如此告訴自己,才能在那些幾乎以爲無法堅持下的日子裏,一日一日地繼續走下去,直到今日。
可是他知道,雖然時常這樣告訴自己,可這樣的想法有多不甘。
太多的忍耐,在别人眼裏就是窩囊,無能,懦弱……這些字眼常常壓得他喘不過氣來,隻有自己知道,他有多渴望站在最高的位置揚眉吐氣的一天。
可如今,身爲女子的她卻如此微笑自如地說出這樣一句話,沒有像他那般的不甘,憤懑,壓抑,隻有發自内心的真實心聲。
她,真是如此想的麽?
慕容佩緩緩松開了手,深深望她一眼,推門進入房間。
小白菜僵直如石頭,站在那裏半絲都不敢動,直到慕容佩反手将門關上,這才腿一軟,失了渾身力氣一般癱在地上。
“回去睡吧。”雲微瀾心知她吓着了,放軟了聲音道。
“不!”小白菜聞言立即直起身子,眼裏有掩飾不住的害怕,卻強作鎮定,“我在這裏守着,等瀾哥哥睡了我再睡。”
“我最不喜不聽主子吩咐的奴才!”慕容佩的聲音傳出,“你可以不走,但不要想着她還能救你第二次。”
小白菜聽着這冰冷的聲音,身子一抖。
“小白菜不是奴才,她是我妹妹。”雲微瀾回頭看向趴在床上的慕容佩,不快地皺起眉,“你要再吓她,幹脆把我也殺了得了,這藥也不要抹了。”
這女人,居然又威脅他……
慕容佩冷哼了一聲,扭過頭去不再說話。
雲微瀾輕哼一聲,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慕容家的一個個不是陰險狡詐就是喜怒無常,也就她這種肚量大的人能受得了。
“去吧。”朝小白菜揮了揮手,她壓低了聲音道,“放心吧,他不敢對我怎麽樣。你要不走,反而會讓他當作軟肋對付我,就跟剛才那樣……明白嗎?”
小白菜想了想,點點頭,明白了。
看着小白菜一步三回頭地走遠,雲微瀾想要關起窗戶,看到根本沒打開過的窗栓才想起這窗戶根本就沒開過,而是被某個人給破壞的……
轉身,身旁白影一閃,福來從窗戶竄入,比她先一步蹲到了床頭不遠處的椅子上,金瞳一瞬不瞬地盯着趴在床上的慕容佩,滿是戒備。
“讓它也滾遠點。”慕容佩厭惡地道。
若不是看在它忠心保護雲微瀾的份上,他一定會将它掐死扔出去。
“這我作不了主。”雲微瀾面不改色,“我平時都将福來當主子供着的,我的房間它也是來去自由,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從來不由我說了算。”
“你這什麽主子!”慕容佩無法忍受地道,“連隻貓都能跑到你頭上去。”
“我樂意啊。”雲微瀾笑。
福來深切鄙夷——說謊話臉都不紅的女人!
雲微瀾說着話,手上并不耽擱,從櫃子裏取了文璟給她的金創藥,又取了把匕首,向床邊走去。
慕容佩在見到她手中的那把匕首時瞳孔縮了縮,身體的肌肉也不自覺的繃起。
“緊張什麽。”雲微瀾放下金創藥,提起他後背的衣服,刷刷割去被抓得支離破碎的布片,“既然敢說讓我幫你抹藥的話,就要随時做好受我蹂躏的準備,現在害怕有什麽用。”
慕容佩聽到“蹂躏”這個詞,腦海中頓時浮現出那些在特定情況下才能出現的畫面,不由皺了皺眉頭。
這都什麽詞,是女人該說的麽。
身體卻漸漸放松下來。
割完了衣服,雲微瀾望着眼前那幾道從左肩胛延伸至右腰的血痕,不由給福來暗暗豎了個大拇指。
如帶着尖鈎的利刃斜斜劃過,那片堪比女人細膩的脊背血肉翻飛,鮮血淋漓,讓她看着都覺得疼。
福來并不滿意。
如果不是他躲得太快,它非得給他後背撕下一塊肉來,管他是什麽人。
雲微瀾拿起金創藥的瓶子在手裏掂了掂,這一個背全抹上去,瓶子裏的藥一半就沒了吧。
“不用擔心,這點小傷還傷不了我什麽。”慕容佩轉過頭來。
誰擔心他這傷了?
雲微瀾對于這種自我感覺太好的男人向來不怎麽待見,當即一拍他的肩膀,說了聲“趴好”,也不說讓他忍着點疼,直接倒出藥抹在他作口上。
“嘶——”慕容佩倒吸一口冷氣,轉頭怒道,“你就不知道下手輕點?”
“不是四殿下自己說的,這點小傷還傷不了你?”雲微瀾一點都不顧惜地下着重手,拿他自己的話堵他。
叫他大半夜偷窺。
叫他莫名其妙發瘋。
叫他威脅她。
叫他想傷小白菜。
不給他嘗點滋味,怎麽接受教訓?tqR1
福來眯了眯金瞳,懶洋洋地趴在椅子上,心情舒暢。
敢肖想主人的女人,活該受罪。
在慕容佩咝咝吸氣的聲音裏,它腦子裏回蕩着離開王府時文璟對它說的話:“好好護着她,不許讓别人傷着她,聽她的話,她說什麽就是什麽……當然,如果有其他男人想要越俎代庖,代你主人行使男人的權利,你知道該怎麽做。”
對于如何保護主人的私有财産,它當然很清楚知道該怎麽做,但聽着這話的時候心裏還是酸楚得不行。
一個搶了主人的關注和寵愛的女人,它看着都心煩,還要保護她……好心酸。
不過主人讓它來,說明還是很看重它的,所以,就忍了吧。
蓦地,福來眯起的金瞳倏地睜開,盯着雲微瀾落在慕容佩背上的手指,眼芒如刺——她怎麽可以碰主人以外的其他男人!
慕容佩微阖着眸,渾然不覺床邊直射而來的暴虐之氣,所有的感覺都在後背遊走的手指上。
那手下力不輕,絲毫稱不上溫柔,可就是這種讓他傷口痛上加痛的力道,讓他心中生出别樣的感覺,甚至引得身體産生輕輕顫栗。
喜歡。
他喜歡這種滋味,甚至恨不得讓她再重一點,真如她所說的那樣,狠狠蹂躏他。
這種感覺噬骨銷魂,讓他欲罷不能,真想一直一直就這麽持續下去,永遠不要終止。
“忍着點,很快就好。”以爲他因爲疼痛才産生輕顫的雲微瀾微微放輕了手勁,發了慈悲。
“不疼。”慕容佩冷着臉,“重一點,不要停……”
毛病!
雲微瀾确定自己耳朵沒聽錯,手指直接重重一壓,如期聽到了慕容佩忍不住悶哼出來的聲音,咧了咧嘴。
不是說要重一點麽?如你的願。
她卻不知,這到底如了誰的願。
慕容佩痛得長眉緊蹙,薄唇微張,不斷地吸氣以壓抑後背傳來的陣陣如針刺如刀割的疼痛,心裏卻有種說不出的暢快淋漓,仿佛那隻手與自己融爲了一體,而這種疼痛就是爲了讓他記住今夜,記住她帶給自己的感覺。
痛快。
有多少年沒有過這種痛快的感覺了?
她如天上的太陽,熾熱,明亮,眉目鮮明,而他如這寂寥的黑夜,陰暗,冰冷,終有一日,她這太陽是會照得他這黑夜中的陰暗無處遁形,還是将裏面暗藏的髒污掃蕩得點滴不剩?
“這幾天你就别洗澡了,等着傷口愈合了再說。”雲微瀾将所有的傷口都上了藥,将藥瓶子蓋好,收了手。
疼痛的感覺一輕,慕容佩心裏一空。
他張了張嘴,竟有種讓她再抹一遍的沖動。
“再抹一遍。”事實上,他脫口而出的話比他的反應還要快。
“浪費。”雲微瀾理都不理他,站起身來。
剛走出一步,手腕被人一把抓住,她回頭,慕容佩面容陰冷柔美,眸中卻有幽火暗燃,卻看不清燃的到底是什麽火。
“放手。”雲微瀾一掙,邁開步子。
抓在手腕上那隻冰冷的手卻猛地用力,将她一拽,她正一腳踩在床前腳踏,一腳踩在地上,雙腳間重心不穩,立即随着他的動作往床上倒去。
時刻注意着慕容佩舉動的福來勃然大怒,“嗷嗚”一聲撲了過來。
慕容佩一下坐起,将倒下的雲微瀾摟在懷中,背上剛剛止住的血又滲了出來,他卻似無所覺,背朝裏,面朝外,冷眼瞥着福來,不閃也不避。
福來張開的利爪正對着雲微瀾的後背。
福來一驚,急忙收爪,身子已來不及變動,重重一聲撞在雲微瀾背上。
“唔……”隻聽雲微瀾一聲悶哼,身子一震之後便是一軟,随後竟是再無動靜。
福來摔得七葷八素眼冒金星,這一下快如流星,又是出離憤怒,本就是拼命的架勢,用了全速,哪成想會撞上雲微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