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讓你們來,是爲了保護本公子,并沒有說讓你們管信本公子的腳。”郁方臣刷地一攏折扇,眼神冷冷在盯着他們,故意敲着手心道,“本公子去了哪兒,做了什麽事,隻要你們閉緊了嘴,誰也不會知道一絲半點。若是回去後,誰的嘴沒有管好,那麽别怪本公子不講情面。”
府丁們哪個不熟悉他的脾氣,一旦決定的事,那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誰若不依着這位公子爺的性子,那事後必定被整得萬般凄楚,定然悔不當初,所以個個隻能苦着臉諾諾應着,半句都不敢反對。
郁方臣滿意地點點頭,又掃一眼郁成,甩給他一個得意的眼神,便又刷地一下展開描金折扇,猶抱琵琶半遮面地踏入了一品香的地界。
一品香門前的小厮俱是眼尖的,一看郁方臣華貴的衣着與随行那幾名府丁,也知他身份不低,當即笑眯眯甜着嘴兒将他迎進了門,郁方臣心裏一陣舒暢,當即讓郁成給了賞銀,自己則大搖大擺地進去了。
進去之後便是撲鼻的香氣,不同于尋常青樓的脂粉香,自有一番沁人的味道,郁方臣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原本也是依着别人的描述抱着忍耐的态度,未想這裏環境優雅,空氣清新,格調又上乘,進來之後心情舒暢,竟是沒來由地就喜歡上了,連初入這種地方所帶來的那絲不安也消散開去。
九爺正儀态萬方地招呼客人,一擡眼,便看着搖着扇子略顯局促的郁方臣,眸色微動,将手邊客人安排妥當,便曳着一身豔麗衣袍行了過來。
揮手讓正要前去招呼的大堂管事退下,他走上前,描繪精緻的眼睫輕輕落在郁方臣臉上,抿唇一笑,柔柔開口,“這位小公子,可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
郁方臣見他過來時便刻意端起了架子,使自己看起來更老練些,沒想到對方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底細,面皮微紅,竟一時接不上話。
郁成甚是機靈,雖然不贊成他進小倌樓,但既然來了,卻是見不得自家主子被人看輕,便立即答道:“我家公子進這種地方倒不是初次,隻是聽說你們一品香是新開的,便來看看。”
九爺又是抿唇一笑,倒不拆穿,“承蒙公子擡舉,既是來看看,奴家自是要盡力陪同才好。”
他長長的眼睫一扇,朝四周環顧了一眼,道:“公子喜歡在大堂看,還是去樓上雅間?”
“雅間吧。”郁方臣側過臉,作出四下打量的模樣。
雖說今晚吏部尚書擺酒,朝中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去赴了宴,可依然難免會遇見熟人或是認得他的人,若是郁相知道自己在禁足期間偷偷溜出來逛街,逛的還是花街,還不知會作出怎樣的懲罰。
“好。”九爺眸光一轉,望向他身後的府丁,“雅間視眼開闊,樓下的情形亦能盡收眼底,隻是,到底是清幽的地方,人多了卻是不太好。”
郁方臣一點就透,當即就轉頭吩咐,“郁成跟我上去,你們都在樓下等着……嗯,随便找個地方坐,别杵在這裏礙眼,想吃什麽想喝什麽盡管點,本公子付賬。”
府丁皆是礙着郁相的威勢不敢松懈,見他吩咐不讓跟着,總歸是不太放心,但聽了後半句話,也就起了玩樂的興緻,也便痛快地應了。
上了二樓,琴聲越發輕悠,若有似無,聽着更加撩人。
九爺款款前行,一路将郁方臣引到最末第二間才停下,推開雕花精緻的門,立于門邊道:“公子裏面請。”
郁方臣走進去一看,裏面擺飾的精細倒是出乎他的想像,玲珑八寶的隔牆,薄如蟬翼的輕紗,風一吹便泠泠作響的水晶珠簾,看着便是賞心悅目得很,便往一張寬榻上四仰八叉一躺,倍覺舒坦。
九爺并未入内,在門口雙手輕輕一拍,數名端着托盤的小童便魚貫而入,逐一将捧着的東西在他眼前擺開,美酒佳肴鮮果點心俱是不少。
沒有吃晚飯的郁方臣頓時腹中一聲轟鳴,引得那些小童皆捂嘴輕笑。
郁方臣面皮一熱,還未發話,郁成已手腳麻利地挑了些他喜歡的放在碗裏,雙手遞給了他。tqR1
小童擺放好物品便俯身退了下去,而九爺又是輕輕一擊掌,數名姿色身段皆是上乘的小倌便走了進來。
“公子既然不是初次涉獵,想必也是有些經驗的,”九爺道,“你看這些,既有未破身的清倌,也有精于此道的好手,不知公子更中意哪個?”
郁方臣正往嘴裏咬了半個魚肉丸子,本來還納悶這人怎麽一撥一撥地往裏進,聽了這話,那嘴裏的丸子竟是直接就卡在了嗓子眼裏。
“公子,快喝口茶。”郁成吓了一大跳,連忙将面前的杯子端起來往他嘴裏倒。
未想情急之下拿的卻不是茶,而是酒,郁方臣喉嚨裏的魚肉丸子是下去了,卻也是咳得夠嗆。
“不,不用了……”他擺擺手,淚花直冒,“叫他們都下去吧。”
話說完,又覺得露了怯,又外強中幹地加了一句,“本公子有需要的話,自然會叫他們進來。”
這話雖說得響亮,但那頭卻始終不敢擡起來,洩露了心裏的底氣不足,連帶着郁成也擡不起頭來。
“如此也好。”九爺隻是一笑,揮手讓那些小倌離開,“公子且慢用,奴家先去樓下招呼客人。稍後公子若是有了需要,隻要拉響牆邊銀鈴,自然會有人進來服侍。”
“去吧去吧……”郁方臣做出一副埋頭苦吃的模樣,巴不得他快些走,好緩解此刻的尴尬。
等到房門被輕輕阖上,他才如釋重負一般放開碗筷,往後一躺,哀嚎一聲——丢人丢人丢人……
剛才那一看就是沒見過世面的模樣,那些小倌雖然規矩守得很好,不像那些小童般露出笑聲,可這出了門,還不知要被他們笑成什麽樣子……
“公子,要不然,咱回去吧。”郁成始終提着顆心,苦着臉道。
出門之前,他被夫人好一頓耳提面命,要他确保公子連根汗毛都不能少,可萬一汗毛沒少,卻把童子身給破了,還破在這種地方,他還能有活路?
“不回!”郁方臣立即坐起身來,态度萬分堅決,“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什麽都沒幹就回去?你想也别想。”
郁成想哭,什麽都沒幹才好,最怕的就是這位公子想幹什麽,要真幹了什麽,有個什麽萬一……他也就真别活了。
“咚!”隔壁雅間裏,似乎有什麽落地的聲音。
郁方臣頓了一頓,也沒放心上,正打算繼續填飽肚子,卻聽得隔壁又發出幾聲動靜,随後便有一些奇怪的聲音透了過來。
他放下筷子,納悶的回頭望着那玲珑八寶隔牆,看着挺密實的牆壁,怎麽隔間這麽差?
郁成到底比他年長兩歲,聽到這聲音先是一愣,随即便明白過來,見他想要起身去找透聲的源頭,連忙将他扯住,“公子……”
“别拉着我。”郁方臣甩開他的手,鞋子不也脫,就直接站在寬榻上,伸手在牆上摸索,“我看看這牆是怎麽回事。”
郁成對于這好奇心太過強烈的主子實在是沒轍,想着怎麽樣說服他坐下來,卻見他忽然定住不動,眼睛直直地盯着某處,竟是連他的呼喚都聽不到了。
郁成急得無法,隻得跟着在牆上尋找,卻是再也找不到可以察看的地方。
郁方臣的眼前是一個透光的小洞,透過那小洞,那邊的情形一覽無遺,他定定地看了片刻,忽然漲紅了臉,連呼吸也急促起來。
他緊緊握起雙拳,隻覺得全身血液都沖到了頭頂,再“轟”地一下炸開,隻留下腦海中一片空白。
這是,這是……
再怎麽不經人事,也不可能愚笨到一無所知,在這種地方,能做的事還能有什麽?
他明白過來的一瞬間,心頭湧上一股龌龊羞恥之感,想要扭頭就離開,可偏偏雙腳卻似僵在那裏,連動也動不了,眼睛更是死死地看着那邊的一舉一動。
心裏有什麽在激烈沖撞着,可又如一團亂麻,連自己都說不清是什麽,雙唇更是微微地半張着,随着胸口的劇烈起伏而急促地呼着氣。
臉很熱,仿佛是着了火,密密的汗從身體裏流出來,濕透了裏衣,他卻渾然不覺。
這一刻,周圍一切都似失了聲響,連樓下傳來的清晰可聞的聲音都被大腦屏蔽,什麽絲竹彈唱,什麽迎來客往,統統聽不到,他的眼裏隻有牆孔裏看到的情景。
蓦地,那邊的人似有感應,擡頭朝他的方向直直看來,與他的視線撞了個正着。
郁方臣心頭猛地一跳,脈搏突突地跳動,身體裏的血液急速流動,如同崇山峻嶺的險灘,奔騰不休。
他知道,對面的人看不到他,可是心裏卻有種做了賊一般的心虛,有種想落荒而逃的沖動,卻又似着了魔一般怎麽也移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