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了!
誰殺的!
這是誰!
從未直面過這種情形的楊新腦子裏一片混亂,他撐着身子往後退了兩步,慌亂中想着,雖然這事就發生了家門口,但誰都沒有看見,他也就當不知道,隻要進了門,這事就與他無關。
他定了定心,逼自己從那柄劍上移開視線,爬起來往大門處走。
沒走幾步,腳下又踩着一堆軟軟酥酥的東西,他先是一驚,忙不疊地退開,再仔細往下一看,竟是幾包散開的點心,破了包裝,掉得到處都是,再把包裝紙撿起一看,竟都是内城有名的點心鋪子的印記。
心裏突然就有了不好的預感,内城,點心,門口……
這條巷子隻有他們一戶人家,這點心到了這裏,說明那點心的主人原本是想把這些點心送給這宅子裏的人。
而京都,會特意買了内城才能買到的上等點心送給他們的,隻有一個人。
瀾大哥!
“瀾大哥……”楊新拿着油紙,喃喃地叫了一聲,突然發了瘋一般往回跑。
他撲到地上,顧不得滿地的血,顧不得讓人看了就害怕的劍,撲過去就将那死屍抱在懷裏,“瀾大哥,瀾大哥,你醒醒,醒醒……”
懷中屍體漸漸失了體溫,也毫無活人的氣息,他既心慌又悲痛,忍不住号啕大哭。
“楊新哥哥,是你嗎?”大門半開,一直留意着門外動靜,等着給楊新開門的小白菜聽到哭聲,在門内猶豫了半天,不太敢确定地開了門,提着燈籠站在門口處遠遠地問。
楊新顧自哭得傷心,根本沒聽到小白菜的問話,隻覺得支撐在他們頭頂的一片天突然塌了一塊,再也回不來了。
小白菜聽着是楊新的聲音,但從未聽他這樣哭過,一時間很是害怕,拿燈籠照了照,又照不太清那邊的情形,隻能掩了門,小心翼翼地走過來。
“啊!”燈光映着滿地的血迹,她吓得小臉煞白,驚叫出聲,連手裏的燈籠都掉了下去。
燈籠着了火,很快燃起紅色火色,照亮了這一片地方。
“楊,楊新哥哥……”小白菜看清楊新抱着的蒙面黑衣人,尤其上面插着的劍和腹部的匕首,一屁股坐在地上,連站都站不住了。
火光讓楊新擡起頭來,他滿臉是淚地看向小白菜,“瀾大哥,瀾大哥死了……”
“什麽!”小白菜小臉更加慘白,不敢相信地看着黑衣人,“他,他……他是瀾大哥?”
“除了他還能有誰。”楊新一把鼻涕一把淚,“門口還掉着他給我們買的點心呢……”
“可是,可是……”小白菜指着那塊一直沒有摘除的蒙面巾,抖着聲音說道,“我怎麽看着不像……你看看,瀾大哥來看我們,爲什麽還要蒙着臉……”
這一問,楊新頓時一愣,這才低頭去看懷裏抱着的屍體,一看之下,他渾身一僵,臉色都變了。
“小白菜,你來把他的面巾摘掉,我……我動不了了……”如果這個人不是瀾大哥,那他抱着的是别人的屍體……
小白菜本來不敢,可爲了确定到底是不是雲微瀾,咬着牙往前挪了幾下,小手抖得不成樣,扯了幾下沒能扯下來。
“快點!”楊新催促。
他快要受不了這心理上的折磨了,讓他抱着個别人的死屍,他想想就要崩潰了啊……
小白菜眼一閉,心一狠,一把将那面巾扯了下來。tqR1
“啊?”楊新看着面前滿是疤痕瘦削醜陋的臉,欲哭無淚,想死的心都有了。
“楊新哥哥,你還不快把他給扔了。”确定了不是雲微瀾,小白菜像吃了顆定心丸,反倒比他還要鎮定。
她從地上爬了起來,從楊新與那死屍旁邊繞了過去。
燈籠燒了,但月光還有些從雲層裏透出來,因此地面上的情形還能看得清,一繞過去,她就看到了倒在旁邊的雲微瀾,她連忙蹲下,在她臉上細細一看,叫道:“瀾大哥!”
楊新一把将死人扔人,轉身驚喜道:“真是瀾大哥!”
小白菜很無語地看他一眼,瀾大哥與那死人挨得這麽近,他居然也沒發現,抱着那死人号了那麽久的喪。
“先别瞪我,快看看瀾大哥還有沒有……”楊新脫口就要說出‘還有沒有氣兒’這句話,到了一半硬是給咽了回去,“有沒有受傷……”
“不知道啊。”小白菜在雲微瀾身上雖然沒看到刀劍,但摸了一手的血,被他一問便急得快哭出來。
楊新心頭也亂,探手摸了摸她的鼻息,還好,有呼吸,連忙道:“瀾大哥還活着,我們快把他擡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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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雲微瀾被嗓子疼醒。
她睜開眼眸,映入眼簾的是一室暈暖的燭光,四周很靜,靜得隻能聽到自己淺淺的呼吸。
這不是安平王府自己睡過的那個房間,從床頂簡潔大氣的天青色帏簾就可以看出,這是在宅院裏。
身下是柔軟的床,身上的被子溫暖而輕柔,幾乎感覺不到重量,她卻依然有種被壓得喘不上氣的壓迫感。
這嗓子,是傷着了,還不知能不能說話。
渾身軟得不想動,她嘗試着發了發聲,有幾聲支離破碎的聲音從喉嚨裏扯了出來,卻是疼出了一身冷汗。
“别說話。”低沉的語聲自床邊傳來,一張俊美得人神共憤的臉探了進來,沉靜的眸子看着她,“可是要喝水?”
她點點頭,并不意外他的出現。
真是善解人意。
一雙修長而有力的手将她扶起,并在她背後豎了兩個柔軟的靠墊,讓她能夠舒适的靠在床頭,随後端了杯溫度适宜的水放在她唇邊,“喝吧,慢點。”
雲微瀾看他一眼。
真是體貼又溫柔。
以前總覺得長得好看又太懂得别人心思又溫柔的男人不像男人,現在想想,好像也不錯。
小口小口地抿着杯中清水,就跟襁褓裏的嬰孩喝水那般,極小的一口,但一口入了喉,都似被鈍鈍的刀割着,一口便是一次折磨。
她卻連眉頭都沒有皺,靜靜地把一杯水喝完,隻有那滿頭的汗與濕透的衣衫證明她剛才有多艱難。
好在,喝完之後嗓子雖然還疼,但已不再像先前那樣像在火中烤。
“進去的水還不如出來的多。”文璟把杯放下,拿過一塊幹淨布巾,将她臉上的汗擦幹,又自然而然地将布巾伸進她衣服的後背。
雲微瀾一把抓住他的手。
雖然那手并沒有多少力氣,但毫不猶豫的動作卻表明了她的态度。
文璟并不看她,輕而易舉地将她的手拿開,繼續他要做的事,“身上濕着,容易着涼。”
他動作輕柔,态度卻比她還要強硬,無聲地昭示着“不要試着反對,反對也沒用”的意思。
這個看似溫柔實則霸道的男人……
擦幹了汗,他将布巾放在一邊,語出驚人,“衣服都是我換的,擦個汗又有什麽。”
她猛地眼皮一跳,這才看到自己身上的白色亵衣,原來那套衣服已不見,不由瞪大了眼——他!換!的!
他大爺的,也就是說,她被看光光了?!
得出這樣一個認知,她兩眼一瞪,“你……你怎麽能……咳咳……”
嗓子沙啞得像破鑼,她痛苦地捂着脖子,才說了幾個字就跟被火灼了一般,讓她直想把這片肉給扯掉。
文璟伸手輕輕捂在她手上,“說了叫你别說話,怎麽這麽不乖。”
雖是責怪,卻又帶着絲寵溺,雲微瀾聽着這話直接抖了一抖,突然想到了什麽,臉色一變,盯着他道:“說!你都看到什麽了,哪隻眼睛看的?我,我身上啥都沒有,沒胸沒屁股,你有啥可看的……”
越說腦子越亂,明明每說一個字都是對嗓子的折磨,偏偏停不下來,尤其對面文璟勾起的唇弧越來越往上揚,她奇厚的臉皮竟也開始發燒,舌頭打了卷,話更說不利索了,說到最後連自己都不知道說了些什麽。
“哦,你妹的!”她痛苦地抱着自己的頭,對于自己在昏睡不醒人事不知的時候被一個男人換了衣服這件事怎麽也接受不了。
尤其這個男人,是文璟。
天殺的,他到底看沒看……
看了多久……
是一眼,還是把全身上下每個毛孔都看了……
除了看,還摸沒摸……
摸哪兒了……
他娘的,簡直不能想啊,一想就根本停不下來,連嗓子都沒那麽疼了……
“當時我閉了眼睛,你說的那些地方,我不知道有沒有,但肯定都沒看到。”文璟輕笑一聲,“你實在不必要如此糾結。”
不知道有沒有……
這話簡直太侮辱人有沒有?!
雲微瀾蓦地擡起頭來,開始撸袖子,用那被沙子碾了一般的嗓子道:“你!把衣服脫了……讓我看看你身上那些地方有沒有。”
太虧了,一定得看回來,不看對不起自己!
“我說了沒看。”文璟輕輕攫住了她的手。
她緊抿着唇,盯着他不動。
“你若一定要看,或者可以等我哪天也這樣暈倒了,你就有了給我換衣服的機會,到時候随便你看,如何?”他眸含淺笑,語聲低醇,“又或者,還有一種情況。”
“什麽情況?”
“嫁給我,跟我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