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微瀾往簾子後一躲。
等了片刻，那香荷卻沒見進來，郁明珠等得不耐煩，撩了把水，提高聲音又喊了一聲：“香荷！水月！”
外面卻依然沒有半點動靜，隻有被微風撩撥的珠簾發出叮叮泠泠的碎響，郁明珠“啪”一拍水面，濺得屏風一片水漬。
“膽子一個個都大了啊，本小姐沐浴，居然敢躲起來偷懶！”郁明珠隻就心情不好，這下更爲火大，“嘩啦”一下站起來，伸手去抓搭在屏風上的衣服，院子裏隐約傳來了腳步聲。
院外似乎也有嘈雜的人聲，正由遠及近朝這邊過來。
“看我不收拾你們！”郁明珠哼了一聲，松開了衣服，打算重新坐回浴桶内。
“别動！”剛松了手，人還沒動，後背卻一涼，又有點尖銳之感，似乎被什麽頂住了後心，與此同時，清悅的男聲在身後響起。
郁明珠一驚，下意識就要轉身，猛地意識到自己正在沐浴，身上什麽都沒有穿，俏臉一白，身子一沉就要往水裏鑽。
“我說了，别動。”身後的人卻不讓她動，頂着她後背的東西往前送了幾分，令她有些刺疼。
“你，你是誰？你是怎麽進來的？你知不知道我是誰？”郁明珠隻得雙手抱在胸前，又氣又急。
這可是事關女子的清譽，别說是身子，就是胳膊腿也不能在男子面前露一星半點，如今她這模樣盡數落入了一個男子眼裏，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了，還不如死了。
以她的性子，若放在平時，斷不可能這樣坐以待斃，受人挾持，可是眼下卻什麽都做不了。
硬拼麽？她身無一物，該護的地方都護不住，怎麽拼？
雲微瀾聽着這一疊聲的質問，不由笑了。
這一笑，便跟着起了捉狹的心思。
她對這位相府千金印象并不壞，單從她對郁夫人所說的那些話來看，雖說可能有些大小姐脾氣，但本性卻還不錯，至少分得清是非對錯。
“我當然知道你是誰，”她緩緩道，“你是郁相的女兒，相府的小姐。你問我是怎麽進來的，喏，看到那扇開着的窗子沒有，爬進來的。至于我是誰嘛……”
她輕輕一笑，“你猜。”
猜？郁明珠恨得銀牙咬得咯咯響，扭頭瞪向身後，落入眼裏的卻是一張蒙了紗巾的臉，隻露出一雙清朗明亮的眼睛，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登徒子！”郁明珠恨聲罵道，“給我滾出去！”
“滾？”雲微瀾笑，“沒滾過，要不郁小姐滾一個看看？”
“你！”
“怎麽，郁小姐也滾不了？”雲微瀾啧啧搖頭，上身前傾，貼着她的肩膀輕輕嗅過去，“嗯，真香……郁小姐平時都用的什麽皂胰子，皮膚白裏透紅，水嫩柔滑，跟水豆腐似的……”
暖哄哄的熱氣随着說話輕輕噴灑在郁明珠身上，令她全身起了密密的疹子，她雖性子強，到底沒碰到過這麽無賴的人，一時又羞又氣，一張俏臉漲得通紅，眼睛也泛起了水光，隻是強忍着不肯示弱。
“既然郁小姐都說我是登徒子了，我要不做點什麽不就白擔了小姐送我的這個名聲不是？”雲微瀾不急，見她這模樣就更想逗逗她，将手若有若無地放到了她肌膚上，“不如……”
“你放手！”郁明珠身子猛地一掙，竟不顧身後是否有利器頂着，嘩地一下坐入水中。
突然漾出的水潑了雲微瀾一身，她稍稍往後一退，也不再拿東西頂着她，随手往邊上一扔，随後抱着雙臂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郁明珠往地上一看，那東西不過是個木頭做的窗栓，雖然邊緣有個角，但根本傷不了人，可氣她一直被她脅迫到現在，心裏更是恨得無以言說。
“小姐！”門外的腳步聲急急地登上台階，有女子的聲音從門外透了進來，“你沒事吧？”
“香……”郁明珠張口就要喊。
“住嘴！”雲微瀾橫跨一步，雙手扶着浴桶兩側，俯低了身子貼近她的臉，眼神兇狠，“叫她在外面等着，不許進來，立刻！馬上！”
郁明珠雙手緊抱在胸前，驚得往後一退，雙眼死死盯着她，緊咬着下唇什麽都不肯說。
外面，木門發出“吱呀”一聲輕響，門已開，一人快步進來，一瞬間，風靜，人靜，鳥鳴收，流雲歇，隻有繡花鞋底擦過地面的沙沙之聲。tqR1
衣裙帶風，拂過門沿，曳過地面，裙裾卷起隔簾，窈窕身影可見。
須臾之間，雲微瀾擡手猛地橫向一滑。
入水無聲，直探水中女子前胸。
利落，果斷，沒有半絲猶豫遲疑。
郁明珠兩眼蓦地圓睜，連心跳都快要停止，脫口而出：“站住，不許進來！”
身影已至珠簾，素淨白手正欲穿珠而過，聞言女子急急頓住，聲音已帶了深切焦慮，“小姐，你怎麽了？”
郁明珠這一聲喊得極快，極急，語調幾乎變音，連自己都不識得，任誰都能聽出裏面的異樣。
“放輕松。”雲微瀾的手在離她一寸之距停住不動，雙眸微微彎起，語聲輕輕，“說你沒事，叫她到門外候着。”
郁明珠雙眼通紅，顫聲道：“你想怎樣？”
“先叫她走，别讓她起疑。”雲微瀾身子歪歪斜斜地靠在浴桶上，水裏的手慢慢在畫着圈，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道，“等她走了，我自然會告訴你……放心，隻要你乖乖配合我，我不會将你怎樣。若不然……”
她的眸光故意在水裏轉了幾轉，其意不言而喻。
郁明珠恨恨地瞪着她，心裏萬般不願，可時勢比人強，到了這個地步，她也沒有其他辦法，若是被人看到了她與一個陌生男子在房裏，而且還是這樣的情況，她以後再難做人。
“小姐？”簾外的婢女不見她回應，更爲着急，“你沒事吧？”
沒奈何，她隻能深吸了口氣，盡量以平穩的口氣帶着不快道：“我沒事。你跟水月剛才做什麽去了？我叫你們半天都不應。若不想在我房裏當差你們就早些說，我放你們走。”
“哎呀，小姐你在說什麽呀。”香荷被斥，連忙解釋，“先前水月聽到外面似乎有動靜，說去看看，奴婢等了會兒也不見她回來，那動靜卻越發大了起來，就到院子外找人問消息，剛剛才聽說府裏來了個采花賊，這會兒回來正要跟小姐禀報這事呢。”
“采花賊？”郁明珠不由拔高了聲音，漲紅的臉色一下子褪了血色。
“是啊，外面的人是這麽說的。”香荷回道。
郁明珠白着臉，盯着雲微瀾眼神瞬間變了數變。
“郁小姐，我向來言而有信，剛才的話怎麽說的，我就會怎麽做。”雲微瀾知道她在想什麽，也知道她在怕什麽，輕笑道，“一切全看郁小姐的态度。”
這話分明就是承認，香荷口中的采花賊就是她了。
郁明珠沉默了片刻，點點頭，低聲道：“好，希望你說話算數。”
“當然。”雲微瀾彎唇。
這郁明珠雖貴爲相府千金，但懂得分析利弊，不會逞強行事，比她弟弟強多了。
郁明珠揚起了聲音，“好，我知道了，你去門外守着，有什麽情況馬上告訴我。”
“小姐不用奴婢進去伺候麽？”香荷還是不放心，透過珠簾往裏張望，但屏風阻隔了她的視線，隻依稀看到後面一個模糊的虛影。
“不用了。”郁明珠不悅道，“我說過了，今兒心情不好，不想有人在眼前晃蕩。”
香荷頓了頓，正想退下，卻見院外進來一大撥府裏的家丁，一同前來的正是郁夫人，在進了院子之後，便讓家丁們散開，四處搜尋着什麽。
看樣子，定是在找那采花賊了。
“小姐，夫人來了。”她忙道，“正讓人在找那采花賊呢。”
郁明珠下意識看雲微瀾一眼，卻見她眼裏依然彎着弧度，毫不見慌亂之色，隻那水裏的手，有意無意地做了個抓握的動作……
郁明珠騰地臊紅了臉，真想一頭栽進水裏去。
這個人，太無恥了！
雲微瀾無聲地嘿嘿一笑，她也覺得自己挺無恥的，不過她向來不怕無恥，隻有無恥怕她。
“我知道了。”郁明珠緊了緊環在胸前的雙臂，強作鎮定地道，“你出去吧，若是我娘過來，你就跟她說，我在沐浴，讓她到别處找找。”
“是，小姐。”香荷這才應聲退了出去。
“這下你滿意了？”在房門關上之後，郁明珠不知道該緊張還是該放松，警惕地貼着桶壁，“現在你先出去，我要起來穿衣服。”
雲微瀾豎起一根食指在她眼前搖了搖，勾過屏風上挂着的嫩黃色肚兜，細細的帶子繞在她指間，她提着那肚兜在她眼前悠悠地晃。
“穿衣服這等小事，在下很願意效勞。”
“你說話不算數！”郁明珠刷地拉下臉，又因爲自己的貼身衣物被一名年輕男子拿在手裏，以如此輕浮之态戲玩，實在窘迫不已，“你說過，我若是配合你，你不會對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