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尚書細細聽着,常年處理各種刑事案件,甯王這番話讓他根本就找不到任何瑕疵和纰漏,可也正是因爲太過周全,讓他直覺的認爲這事兒沒這麽簡單。心裏雖然有着疑惑,但對方是王爺,他即便是尚書,也不敢道出自己的懷疑。
“這文仲星和宋知州真是好大的膽子,連甯王殿下也敢下手,就不怕聖上株連九族嗎?”劉尚書臉上帶着怒容,還真像那麽回事兒。官場上逢場作戲的實在是太多了,管輕寒聞言連眉毛都未曾動一下。
“隻是……”劉尚書下意識的看了他一眼,對上甯王冷酷無情的那張臉,他趕緊低下頭,低聲說道:“王爺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呆在軍中,怎麽突然來了宣城?”
這正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一個在軍中的人,怎麽突然就出現在宣城了,即便是武伯侯府寫信來告訴甯王鄭大儒在宣城,甯王也不可能離開駐地真的跑來宣城,更何況他身邊還跟着楚世子。
管輕寒一雙狹長的眼睛冷冷朝他看過來,劉尚書忍不住縮了縮頭,甯王是上過戰場的,那一股氣勢一出,沒人能比拟。管輕寒抿了抿嘴,道:“劉尚書,我爲何會在這兒,父皇那裏自然是知曉始末的。有些事情,我也提醒大人一句,不該你知道的,就别問。”
劉尚書連忙點頭是是是的說個不停。楚荀川在旁邊抿了抿嘴,笑道:“劉尚書,王爺也是爲了你好,等你回京之後,自然一切都明白,現在,還是處理宣城的事情比較好。”
這兩位主,哪一個他都得罪不起。常年伴在啓明帝身邊,又是在刑部做事,一些陰暗事情他也明白,這會兒哪裏還聽不懂甯王的暗示,腦門上都冒出了細密的汗珠,甯王被秘密召出駐軍之地,定然和啓明帝有關,他這張嘴,差點就闖了大禍。啓明帝私下竟然派了甯王出面,想必事情沒那麽簡單,宣城現在又鬧了這麽一出,回京之後,恐怕緊接着又就是一場血雨腥風。
幾人來到了大牢,牢頭們看着這幾位大人物兒,個個精神抖擻起來,希望在這幾位大人物面前掙個臉面。劉尚書看了管輕寒一眼,這裏他最大,雖說自己是啓明帝派來調查此事兒的,卻不能不顧忌這位主兒的意思。
管輕寒早已經猜到他的用意,道:“劉大人無需顧忌我,父皇既讓你來處理此事兒,可見是相信劉大人的能力。本王也相信,劉大人定然會給本王一個滿意的交代。你想做什麽,盡管做,我隻在一邊旁觀,你才是主審官。”
甯王都這麽說了,劉尚書松了口氣,他最怕碰見喜歡插手的主兒,讓他不好辦案。
“王爺既然如此信任下官,下官定然會給王爺一個清清楚楚的交代!”tqR1
知州府的人都被擰了出來,劉尚書辦案喜歡用酷刑,算是當朝有名的酷吏。一間封閉的審訊室中,擺放着各種花樣百出的刑具,那些刑具上還殘留着陳舊的血迹,長年累月積累下來,那些刑具上透着一股深冷的寒意。隻是看一眼,就讓人忍不住雙腿打顫,内心脆弱的人甚至直接就崩潰大哭。
管輕寒站在密室的另外一頭,牆壁上有一塊活動的磚,可以取出來,他站在後面,看着劉大人審案子。最開始是審知州府中的下人,那些角色壓根兒不用他開口,便一股腦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和盤托出,不管是主子之間的争吵還是後院的争寵手段,知道或者是聽說的,全部一股腦兒說出來。文書在旁邊細細記錄,即便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兒。
劉尚書辦案,和别人不太一樣,他并不是隻審主犯,他是不論大小,隻要是府裏的人全都要審一遍,在用幾天時間将所有的事情細細梳理一遍,雖然費時頗多,卻很有效果。有些時候這些小人物的一句話,很可能就是破案的關鍵,也正是因爲他的這種細心,這幾十年來,在他手裏還真沒出現過一宗冤假錯案。
管輕寒看着他審問,劉尚書闆着臉,陣陣驚堂木的聲音響起,讓他本就嚴肅的臉在這種密閉空間中顯得有些猙獰可怕。
楚荀川瞧着,一邊小聲道:“都說這劉尚書就是活閻王,我瞧着還真像那麽回事兒。”
管輕寒道:“劉大人,确實是個審案高手。能從細微之處入手,爲人踏實又從不傲慢。難怪這麽多年都深得父皇信任。”
他和朝中的這些重臣平時未曾有過什麽交流,便是如今楚荀川他們幾位,他也隻是和小輩們兒們來往,府上真正的主人,他從不去拜訪。便是在朝堂之上看見,也隻是點個頭。啓明帝最讨厭皇子和大臣之間關系密切,太子靠着右相,籠絡群臣,當真以爲頭頂之上的啓明帝就對他沒有防備嗎?當了三十多年的太子,他還真是有些迫不及待了呢,可惜,對上本就是在争鬥中走出來的啓明帝,管輕朗還是太年輕了。
宮中淑妃一直得寵,如今睿王算起來已經也滿十八歲了,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是太子技高一籌,還是啓明帝爲了他最寵愛的小皇子,會冒天下之大不韪,廢掉太子。
京中越是亂,對他越有好處。
——
看了一會兒,管輕寒便将磚頭封住了口子,楚荀川道:“王爺,我們不看了嗎?”
管輕寒道:“這件事情交給劉尚書,我放心。”
劉尚書是從寒門中一步一步爬到今天這個位置,他沒有強硬的家勢,唯一能依靠的隻有皇帝的恩寵。可這些靠自己念書科舉出來的人,卻都有一身傲骨,有時候尊重他們,會得到意想不到的收獲。
劉尚書一直都是緊繃着神經,他知道甯王在身後那堵牆背後看着。那種被人窺視的感覺,讓他不得不強打起精神,自從當上了刑部尚書之後,能讓他親自審案的案子已經少之又少,有一些案子又被交給大理寺處理。這些年,陛下對他已經沒以前那麽恩寵了。可現在,文家涉及刺殺甯王一事兒,明明可以交給大理寺處置,偏偏陛下卻交給了他,他臨走之前,右相甚至上了門,這一樁案子背後,很有可能涉及到奪嫡之争。劉尚書聽見右相上門,便立刻躲到地窖裏,根本不敢出面。好在右相沒找到人最後也走了,從地窖出來之後,他是趕緊收拾包袱就跑路,根本不敢再在京中呆着。
大理寺少卿是右相一手提拔起來的,想來陛下也是明白這一點,才特意讓将這麽重要的事情交給自己來處理。劉斌心裏明白,太子和甯王之間的争鬥雖然一直都未曾停止,可這卻是陛下第一次出面維護甯王。由此看來,這個案子的結局已經注定,陛下這次站在甯王身後,文家要被犧牲掉。
劉尚書這幾日心裏一直都在琢磨着,甯王擅離職守,如此大的纰漏,聖上卻爲何連提都爲不曾提起,他走的那日,可是聽見不少朝臣議論起甯王,說他不顧聖上旨意,擅離職守。這些話一直在劉尚書心裏壓着,可今天甯王告訴他,他離開,是聖上允許的,劉尚書便明白,現在的甯王,隻怕是得了盛寵了。
身後,那種被人窺視的感覺一下子就消失不見了,劉尚書知曉甯王他已經離開。心裏松了口氣的同時,又有幾分高興,他斷案的時候,其實是很不喜歡有人在旁邊看着的,這會讓他覺得束手束腳。
劉尚書抿了抿嘴,将驚堂木狠狠一拍,道:“帶管家。”
原本知州府的管家被帶了上來,他雙腿一軟,跪倒在地,嘴裏喊道:“大人,小的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啊,大人……”
劉尚書冷哼道:“你不知道?刺殺皇子,這麽大的陣仗,你說你一點都不知道!來人,上刑!”
是人,都怕死!尤其是這些性命堪比蝼蟻的奴才。
管家看着拿上來的夾棍,他被人壓着,夾棍套入他雙手中,兩個衙差使勁一拉,他頓時發出凄慘的叫喊聲,覺得那雙手都不是自己的了。
劉尚書道:“說,還是不說!本官這才隻是給你點小小的懲罰,你就這麽哭爹喊娘的,待會兒豈不是要被吓死了?”
先前他并沒有用刑,一者是因爲管輕寒在外看着,他莫不清楚這位主兒的脾性,不好當着貴人的面一來就上殘酷的刑罰,二者那些都是小角色,上刑罰也不會問出什麽重要的證據,反倒是讓自己在甯王面前留下個處事無能的印象。現在這位管家,可是宋知州身邊的貼身人之一,他會丁點都不知道,誰信?
對付這種油腔滑調的人,你細細問,他永遠隻會給你三個字,不知道,可若是但凡上了點刑,就把他吓破膽,一下子就會把所有的事情都合盤脫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