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頭發是烏黑的,但一雙眼睛卻是晶瑩剔透的碧藍色,如同這世上最價值連城的寶石。
然而楚傾娆皺了皺眉,卻無法在腦中搜尋到關于這人的任何記憶,哪怕一星半點。
腦中隐隐有一絲頓痛在遊移,卻又讓人抓不住,摸不着。
楚傾娆試圖支撐着身子坐起來,然而她繼續搜尋着自己的思緒,卻發現腦中的一切就如同一張白紙那般,空空如也。
記憶像被人格式化了的硬盤,什麽也沒有了。
她的動作頓了頓,正此時,對面的那人已經匆匆忙忙地站起身來,試圖扶住她的肩頭,幫助她坐起身來。
然而楚傾娆身子一縮,卻把對方的手用力地打了開來,躲開了他的觸碰。
這是一種本能的反應,以至于動作未加控制而格外激烈,讓她自己微微怔在原地。
“抱歉……”她皺了皺眉,有些不自然地縮了縮身子,道。
男人的手在空中頓了頓,碧藍色的眼底中浮現出一抹淡淡失望之色。
“沒事。”他扯起唇角笑了笑,但臉上的尴尬卻是顯而易見的。
楚傾娆看在眼裏,但說實話,她并沒有怎麽覺得愧疚。一個人的記憶可以失去,但是骨子裏性格卻不會發生太大的改變。
Lacrimosa就算什麽也不記得了了,就算忘記了自己是金牌特工的事實,但她天性中那種冷淡而随性的一面,卻還依舊存在于骨血之中。
她再一次确認了一下自己記憶的空白,随後環顧了四周。
這一是一間裝潢十分精美的房間,每一件陳設都昭示着它屬于一棟豪宅,而這房子的主人擁有巨額的資産。
隻不過向來對物質沒什麽追求的楚傾娆,對此沒什麽太特别的感覺。見周圍沒有什麽可以判斷自己所處地點以及自己身份的物件,便轉頭看向面前的男人,道:“我好像失去記憶了。”
一旦接受了實事,她整個人便徹底恢複到平靜的狀态,從神情到語氣,都沒有什麽太大波瀾。仿佛隻是在叙述一件和自己毫無關系,且平平無奇的事情。
這世上能如此平靜地接受自己“失憶”實事的,估計在不會有第二個人了。
男人這麽想着,心裏有些啞然失笑。
“似乎是這樣的,”他聳聳肩,歎道,語氣裏有一種十分外露的傷心,“否則你也不會這樣拒絕我。”
楚傾娆皺眉,“你是誰?我又是誰?”
“真的什麽記憶也沒有了?”男人高大而挺拔的身軀立在床畔,他俯下身,蓦地拉近了二人之間的距離,一雙碧藍的眼睛死死地盯住面前的女人,“你叫楚翹,我叫穆則銘,當然……你一般喜歡叫我Nell,我們是愛人,很親密的愛人。”
他的語氣溫軟而多情,那是一種自帶的語氣,不論說什麽,都是如此。這讓他的每一句話聽起來都帶着款款的神情。
“Nell……”楚傾娆低垂下眼眸,集中神智試圖從腦中搜尋到關于這個詞的痕迹。
然而沒有,這個名字對她而言是完完全全嶄新的,哪怕……她們曾經是愛人。
楚傾娆擡起頭看向面前的男子,烏黑的瞳眸依舊平靜。她試圖用理智去面對自己此刻的境況,然而不能,她的大腦就好像一台空無一物的電腦,沒有任何程序可以促使它運轉起來。
她唯有暫時接受眼前的事實。tqR1
“哦。”半晌後,如同計算機将代碼一點點寫入程序中那樣,她看着對方,慢慢地道,“你是Nell,我是……楚翹。”
在楚傾娆低頭沉吟的時候,Nell一直目不轉睛地看着她。見她對自己的名字完全沒有任何的反應,他的眼底閃過一絲驚訝。很快,這種驚訝轉變爲失望。最後,徹底歸于若無其事。好像什麽感情變化也沒有在他的眼中出現過那樣。
他重新恢複了溫柔而多情的模樣,擡手輕輕地撫上對方瘦削的肩頭。這一次楚傾娆并沒有像前之那樣,再條件反射地躲開他的觸摸。
她沒有反抗,但是緊繃的身體同樣昭示着内心的抗拒。
Nell覺察到了,卻隻當做不知道。如同催眠一樣,他深深地凝視着面前的女子,緩慢而細緻地道:“是的,你是楚翹,我是Nell,我們在一起很久了。”
楚傾娆的眉間依舊有着淺淺的皺褶,她問Nell:“我爲什麽會失憶?”
“你無意中從樓梯上摔下來了,腦袋磕在了扶手一角。”Nell聲音輕緩,落在楚傾娆肩頭的手緩緩滑落,輕輕地搭在了她放在身上的手背。他輕輕地松了一口氣,“還好你沒事,否則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根據Nell的說法,他們原本是一對十分親密的愛人,即将步入婚姻的殿堂。而他的愛人卻忽然遭此橫禍,昏迷多日後,終于醒來。這失而複得的美意,是上天給對他的恩賜。
楚傾娆靜靜地聽他說着話,依舊沒有動。這時候,她開始有些神奇地感覺到,自己對于對方的觸碰,雖然沒有親近的感覺,但卻并非是全然陌生的。
甚至她莫名地能感覺到,這個男人,對自己的感情似乎不是假的。
可她對他的呢?她找不回記憶,也就找不回任何感覺。故而隻能以上帝視角,靜靜地看着這一切,聽着這一切,内心卻沒有一絲半點的波瀾。
見楚傾娆沉默着沒有說話,似乎在努力地思考什麽,回憶什麽,Nell又用力把她的手握了握,溫聲道:“沒關系,你不要着急,我會慢慢地等,耐心地等,等你想起來一切,心甘情願地嫁給我的那一天。”
楚傾娆點了點頭,但是整個人卻仍舊覺得有些恍惚。不止是頭腦空白,甚至身體裏也有一塊兒被掏空似的,明明覺得應該存在,但卻又如何也無法觸及。
她擡手揉了揉自己的前額,大概是因爲頭曾經有磕碰的痕迹,一直一直隐隐作痛。不僅如此,四肢也有些酸痛,人也昏昏沉沉的,無法靜下心來做過多的思考。
敏銳地捕捉到了楚傾娆的異樣,Nell忙道:“是不舒服?你剛醒,可能身體還有些不适,稍等一下,我去叫私人醫生過來。”
說着,他放開楚傾娆的手站起身來,快步走出門外。不一會兒,就有一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走了進來,詢問了一番楚傾娆的病情,做了一些檢查,最後拿出幾粒藥給她服下。
很快,私人醫生提着醫藥箱走出了門。
Nell靠在樓道邊抽煙,一縷白煙從指縫裏打着旋兒飄出。見醫生出來了,他微微站直了身體,把煙頭随手按在扶手上,直視了對方。
“藥她服下了麽?”他問。
“服了,”醫生微微壓低了聲音,與此同時從懷中掏出一個藥瓶,“每天三粒,可以保持神經麻痹的狀态。”
Nell擡手接過,随意地道:“謝了,沒想到咱們同學一場,你竟然還能有這能耐,搗鼓出了這種藥。”
私人醫生也笑起來,道:“你才是,音信無憑那麽久,突然就冒出來了,竟然還知道我偷偷弄的這個研究。之前我可都是私下裏偷偷賣的,怎麽就被你知道了?”
Nell當然不會把自己曾經在T組織的事情告訴對方,隻笑稱自己做生意的時候曾聽人無意中說起,沒想到竟然是自己這曾經學醫,現在卻自立門戶開始研究一些見不得人光的藥劑的校友。
聽了他充滿調侃的形容,私人醫生也笑起來。但對于Nell說辭他顯然沒有過多的懷疑,忽然想到什麽,他很快露出一抹壞壞的笑,伸手捅了捅Nell的腰,道:“我先聽你說需要這藥的時候還有些驚訝,不知道你要拿來做什麽,沒想到……竟然是爲了泡妞?”
Nell笑笑,沒有說什麽。
私人醫生繼續道:“不過這妞兒确實不錯,膚白貌美腿長胸大,你放心,我這藥隻要按時服用,不管什麽事情都能忘得一幹二淨。剩下的,就看你怎麽忽悠了。”
Nell似乎并不喜歡對方用有些下流和惡意的說辭去形容那張床上的人,他臉上雖然依舊帶着笑,但卻隻是禮節性的笑。沒有接對方的話茬,他隻道:“錢已經打給你了,你記得回去查查。”
私人醫生一張臉立刻笑得跟一朵花似的,嘴上卻道:“都是老同學,客氣什麽?以後有需要随時找啊!”
“沒問題。”Nell沖他一點頭。
私人醫生離開之後,Nell走到門邊,将門輕輕推開。楚傾娆側躺在床上,半晌沒動,似乎再一次陷入了睡眠。她的額發散亂地垂落下來,遮住了大半張臉,隻餘下挺拔的鼻梁和形狀好看的嘴唇,在其下若隐若現着。
她緊緊地裹着身上被子,将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遮得十分牢靠。
這是一種下意識的行爲,也是一種缺乏安全感的行爲。
Nell靠在門邊,見此情形不由得緩緩地皺起了眉。
他不知道自己的程序爲什麽會出錯。
那是一款他從很早之前,就開始着手編寫的程序。從理論上說,這程序可以通過電腦控制人大腦思維,更有甚者,甚至可以将認爲編寫的記憶輸入到人腦中,使得接受程序的對象以爲那就是自己真實經曆過的事情。
這個程序原本一個對付其他組織特工,套取情報的絕佳武器,其實Nell已經從理論上完成了它,隻是還沒有來得及實驗,他就選擇了出賣Lacrimosa,試圖用載有W組織情報的芯片一步登天。
雖然那時候他失敗了,但不論如何,現在的他,又重新站在這裏了不是麽?
Nell對自己設計充滿了自信,所以,在Nicken,也就是甄英俊找到他,并提出了這一次合作的時候,Nell就立刻想到了這個程序。
他對Nicken以及他背後的那個人所提出計劃全然應允。
但條件隻有一個,他要帶着楚傾娆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