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這一生中,從未有過這樣懷疑自己的時刻。縱然是在穿越之前,被Nell背叛被迫跳海的時候,也不曾如此。
隻因楚傾娆從來都信奉友情比愛情更爲可靠的這個道理。
她從不否認雲卿策在自己的心中的地位之重,雖然無關情愛,卻也無可替代。楚傾娆的性子便是如此,看似冷淡慵懶,實則心如明鏡。誰處心算計她,她定會百倍還之;然而誰待她好,她卻也會記在心裏。
可如今,眼前所出現的那張臉,讓她所固守的堅持和信任,頃刻間就這麽瓦解殆盡。如果連她推心置腹,真心相待的雲卿策都是假的,那麽到底什麽是真的,到底還有什麽,是可以相信的?
因爲之前種種而橫在她心頭一年多的悔恨和愧疚,又到底算什麽?
楚傾娆的失态,讓蕭譽眼中的痛惜更甚。慢慢地,他道:“娆兒,你别這樣……”
這個刺耳的稱呼,如同一根針紮進心底,讓楚傾娆猛然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強忍住渾身上下依舊滿是抑制不住的顫抖。
可她的神情卻如同淬了千年寒冰一樣,半點溫度也沒有,冷靜得叫人害怕。
緩緩地,她站起身來,一點點向後退去,将二人之間的距離拉開,再拉開。
“感謝蕭太子救我一命,”半晌後,楚傾娆平靜地開了口,聲音裏沒有半點波瀾,仿佛自己所面對的,隻是個從未謀面的陌生人,“原本還一直爲了太子的事愧疚不已,今日重新見到太子身體安康,一切如常,我也就放心了。隻不過……我以爲太子欠我的恐怕有些多,今日這救命之恩,以後恐怕也不能還報了。你我之間,恩怨兩清。”
蕭譽立在原地,微有些散亂的絲發在夜風中飄動着。
“你知道,我救你不是爲了你的報答。”他慢慢地道。
“我知道,”楚傾娆笑起來,笑容格外輕松,格外明媚,“你救我,隻是爲了彌補你的愧疚而已。”
然而這世間的東西,哪裏都是能用你欠我還來衡量的?就如同那摔碎的鏡子,太多東西,無論怎樣精湛的修補,都再無法回複到原樣了。tqR1
話已至此,她不再繼續。或者是因了那句“強者無言”,或者是因爲哀,莫大于心死,又或者是因爲太過清楚,事已至此,再說什麽,也沒有意義了。
她回過身,看向不久之前倒在自己身邊的祈晟。
之前仿佛是刻意在回避着什麽一般,她一直背對着對方,不願去看。然而此刻哪怕已然做好了心理準備,轉身之際,雙目卻依舊覺出了刺痛。
祈晟仰面倒在黑暗裏,濃重的夜色和婆娑的樹影将他遮掩在其中,看不清他周身是否早已被潺潺的血迹所浸濕,卻能嗅到濃烈的腥膻穿透黑夜裏的風,肆意地發散開來。
他的胸口,半截斷劍反射了月的光輝,透出一種明亮的冷意。
楚傾娆的身子忽然狠狠地顫抖了一下,但她依舊什麽也沒說。
蕭譽站在原地,看着面前女子單薄的身形久久地立在眼前,卻如同一尊石相般,動也不動。她隻是低着頭,看向面前的男子,一言不發。
許久許久後,她終于有了動靜。彎下腰,将對方小心地扶起,動作吃力地架在了自己的肩頭。
然後她轉過身,往密林的深處走去。
“等等!”蕭譽喚住她,道,“你要去哪裏?”
楚傾娆沒有回應。她沒有轉身,甚至連腳下的步伐,都未有絲毫的停頓。
“不行,你不能去!”蕭譽有些急了,連聲音裏也帶了倉皇。
梓國人多年的情報工作,使得他對于這大胤境内的地勢情形都極爲清楚。然而即便是他,也知道,楚傾娆即将離去的方向,再往前走上幾步,将是一片深不可測的山林。
他曾經暗中派出一批又一批的梓國人進山打探,卻沒有一個能活着回來。他們如同石沉大海般,從此消失無蹤迹。
有人說這其中栖息着不知名的兇猛怪獸,會輕而易舉地将人撕成碎片;有人說,林間常年彌漫着一種詭異的氣體,人一旦嗅到,便會徹底瘋魔,無藥可救;有人說,這其中隐藏着一個墓穴,一帶失足落下,便會被盤桓了千年的冤魂所糾纏,屍骨無存。
種種說法,莫衷一是。但有一點卻是可以肯定的:這片山林,就仿若一個無底的深淵,沒有人知道盡頭在哪裏。再往前去,結果将是生死未蔔。
蕭譽開口之下,路子辰也會了意。迅雷不及掩耳地,他飛身上前,攔在了楚傾娆的面前。
楚傾娆停下了腳步。她一雙眼直勾勾地看着路子辰,冷漠中透着卧虎藏龍般的鋒銳,這目光,讓武林中也算得上是一流高手的路子辰,都禁不住被煞了幾分銳氣。
“師姐……”他像一個大男孩一樣,睜着圓而大的一雙眼,可憐兮兮地看着楚傾娆。他原本想說,太子所做的一切也是爲了你好,卻又忽然想到,這個說法似乎并不能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