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中依舊無人說話。
路子辰反身走回去,将車簾掀開一角,探身進去。楚傾娆微微擡頭,抓緊時機朝縫裏偷窺,隻可惜依舊毛都沒看到。
不露面就算了,連話都不講一句。難不成……這梓國太子是受了什麽生理或者心理上的刺激,啞了?
而這時路子辰已經合上了車簾。轉身面向了楚傾娆,他道:“實在抱歉,師姐。主子近來身子不适,實在吹不得風,還望見諒。”頓了頓,又添道,“主子讓我告訴師姐,不論發生什麽,同門之誼,不可抹滅。”
楚傾娆聞言笑了笑,不置可否。
然而在這不曾謀面的交鋒中,她已然對着太子蕭譽,有了幾分認識。
不愧治得好國,玩得好假死,甚至還能一直躲在祈晟眼皮子底下陰他的人。不僅貴人多忘事,還能睜眼說瞎話。若不是楚傾娆腦子裏還殘留着身體原主的記憶,記得當初就是他在明知楚傾娆喜歡自己的前提下,還逼着她去對祈晟使美人計。并且,如若當真是爲了家國大義的犧牲精神也就罷了,讓人家去了,又強行把人家睡了是幾個意思?
楚傾娆對這蕭譽的印象不佳,卻也承認這是個枭雄。亂世之中,越不要臉的人,才能越如魚得水的生存下去。
更何況,她已經不是原來的楚傾娆了,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老實說和她關系不大,她也沒有閑到替身體原主翻舊賬讨公道的地步。
“既然誤會解除,那我便告辭了。”給沙鷹丢去一個眼色,楚傾娆一個翻身,便姿态潇灑地坐在了馬上。
蕭譽沒有說話,他的人自然也沒有動,隻目送着兩人兩馬絕塵而去。
直到連馬蹄聲也不複聽聞了,路子辰才再一次回到馬車邊,掀開車簾。
蕭譽依舊是一襲白衣,肩頭披着一張稍厚些許的羅衾。他黑發垂散着披在肩頭兩側,潑墨一般,一張臉卻白皙得全無血色,是一種近乎駭人的白。
他微閉着眼眸,不說話,整個人平靜如水,連呼吸也輕緩得幾不可查。
然而他的手,卻在顫抖。
路子辰微一皺眉,終還是開口,輕聲道:“主子,她們已經走了。”
“她爲什麽會在這裏?”緩緩地,蕭譽開了口,如是問道。
路子辰語塞。雖然他原本也極爲精通各種情報,但自打蕭譽病重,身子不濟之後,他便幾乎是寸步不離地跟随在身邊,充當暗衛兼小厮般的身份,早已無暇顧及其他。
故而蕭譽這一問,讓他一時也無從作答。
路子辰沉默間,蕭譽又開了口。
“她……爲何不在漠北?爲何會在這裏?”重複地,他又道。
路子辰依舊給不出任何答案。遲疑半晌,他小心地道:“主子,此事……容我去問問葉師兄?”
“讓他來!”蕭譽忽然睜開雙眼,直視了他。多日的病痛,加上舟車勞頓,已然過度地消耗着他的新曆。睜開眼,一雙原本溫柔如水的眸子裏充滿血絲。
“立刻?”路子辰鮮少見過蕭譽如此激動的一面,愣了愣,道,“葉師兄此刻多半還在戰場上,隻怕一時間不能……”tqR1
“立刻傳信,讓他過來!”蕭譽打斷他,聲音幾乎有些嘶啞。
話音落下,他忽然捂住胸口,一口血噴了出來。殷紅的色澤沾染在他一塵不染的衣袍上,有如雪地裏盛開的紅梅,帶着一種歇斯底裏般的凄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