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他另找到了其他的高手?
想到此,她又向沙鷹問道:“那兩名王公的屍身,你可有再去看過?”
沙鷹颔首,并将那傷口的模樣描述了一遍。
“薄刀所緻……”楚傾娆微微皺眉,在她所認識的人中,的确還不曾見過有人用過這樣的武器。
可不知爲何,在排除掉沙摩多動手的可能後,她腦中浮現出的第一道身影,會是紅衣翩然,出手狠辣的葉驚塵。
但據她所知和所見識過的來看,對方的武功并沒有高深到足以出入北戎大營,而不留下絲毫破綻的。
究竟……是不是他?
楚傾娆沉吟半晌,自覺在沒有更多線索的情況下,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什麽來。
說起來,從前世到今生,她所經曆過的大風大浪也不算少了,生生死死都快成了兒戲,故而再遇着什麽,似乎也不會有太過激越的感情,更别說要死要活了。
正因如此,雖然最初得知被沙摩多下藥之後,她的确是震驚而失望的,但幾天過後倒也坦然接受了事實。
已經發生的無法改變,不如好好想想接下來該怎麽做吧。
于是她稍稍舒展了一下四肢,看向沙鷹端來的飯菜,道:“算了,先吃飯吧。”
沙鷹卻面露猶疑,道:“主子,這飯菜……還是别……”
楚傾娆笑了笑,道:“藥就下在飯菜裏對吧?隻要我還吃這裏的飯,就永遠不可能走對吧?”
沙鷹負疚地點點頭。
“拿來吧。”楚傾娆卻道。
沙鷹吃驚地擡頭看她。
“不吃怎麽辦?沙摩多想來如今對你也看得很嚴吧,上别處弄吃的自然不可行了,難道要餓死在這裏嗎?”楚傾娆懶懶笑道,“沒事,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倒不信,他這能關我一輩子。”
沙鷹一時間無言以對。但聽了楚傾娆這番豁達的話,心中又略略好受了幾分,故而遲疑片刻之後,還是将飯食端了過來。
楚傾娆一看不由得咒罵了一聲:媽蛋,全是她喜歡吃的!用心如此險惡!
沙摩多這混蛋,以前在飯菜上沒見他如此殷勤,這一下藥連夥食都改善了,生怕她不吃是吧?
算了,不吃白不吃。
反正時間還長,安心等待時機便可。隻要有機會,她就能改變現狀。
……
祈晟一身玄色錦袍,負手立在回廊下。
在他身後的屋内,丫鬟婆子們進進出出,忙得不可開交。初一在他身後,雖無法進去,卻也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原地團團轉個不停。
唯獨祈晟,面色如霜,眼底也是一貫的冷冽冰寒。竟似對于身後一切,并不挂礙的模樣。
直到身後的屋内,驟然爆發出一聲嬰孩的啼哭聲。他眉心微微一動,神情卻沒有多大的變化。
很快,穩婆懷抱着一個孩子匆匆走出,來到他的身後,滿臉喜色地道:“恭喜王爺,賀喜王爺,是個世子!”忙活了大半天的丫鬟下人們也長舒了一口氣,紛紛朝他賀喜。
祈晟緩緩地轉過頭來,看向穩婆手中的孩子。
剛出生的嬰孩隻有小小的一團,雙眼緊閉,五官也皺在一起,看不清面目。
這是他的孩子。鎮南王府的世子。
他的靜靜地看着孩子,心中卻如同被針刺了一般,突兀地疼了一疼。
如此幼小的生命,在成形之初,看起來已是如此脆弱。那麽……在它尚未成型之時,是否更加不堪一擊?
腦中忽然浮現出多年前的那個雨夜,女子衣衫不整,下身處血流潺潺的模樣。那畫面雖然已經泛黃古舊,可血卻明豔如新,新到刺眼。
那不隻是一團血,那是一條命。
如果那個孩子沒有夭折,如今……想來已經會哭,會笑了吧?
可如今,半點痕迹也不再留下,就仿佛不曾存在過一般。便如同二人之間的關系一般,近乎灰飛煙滅,消散無痕。
不論那個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麽,爲了她,他曾決心盡數放下,全然不顧。就算她心中所愛是雲卿策又如何?人已死,黃土一抔,再不能與他匹敵。
他甚至曾那樣卑微地放下身段,想要帶她回家。孩子沒了,隻要二人在一處,便能再有。
然而她卻如何?
她拒絕了他伸出的手,在衆目睽睽之下潇灑轉身,立刻就成了北戎可汗的女人,甚至有了他的孩子。前塵舊事,她竟然放下得那般灑脫!
後悔,祈晟不是沒用過。但卻都隻是零星從腦中浮出的念頭罷了,一旦錯過,餘下的,便隻有徹骨的恨意和不平。
不,他祈晟要做的事,要得到的人,還從未落空過。
他不會讓這一切就那麽容易地結束。
祈晟放在身側手隐約抖了抖,霍然用力緊握成全,目光也随之變得冷厲起來,如同暗藏了冰淩一般,寒意逼人。
穩婆和丫鬟們觸到他這樣的目光,都吓得一驚。雖然不明白這大喜得子的日子,對方面上爲何半點喜色也看不到,卻再也不敢露出笑意,隻小心翼翼道:“王爺……可要去看看王妃?”
祈晟瞥了穩婆一眼,沒有說話,隻是一拂衣袍,大步朝屋内走去。
初一對他的脾性最爲清楚,一看到對方眼中這風雷湧動的模樣,便知道發生了什麽。自家主子,隻會在想到一個人的時候,露出這樣冰冷的神情。
他沖穩婆和丫鬟們使了個眼色,道:“先把孩子抱去奶娘那裏吧,再等王爺的傳喚。”
衆人紛紛退下後,他朝屋内瞅了一眼,知道跟進去不合時宜,便老實守在門外。
……
屋内,火盆還在噼啪地燃燒着,空氣中一派暖意。
幾個丫鬟簇擁在床榻邊打理着什麽,一見祈晟來了,立刻吓得作鳥獸散。祈晟緩緩來到床畔站定,負手看着床上的女子。
生産過後,錢思妍的模樣有些虛弱。她面色發白,披散着頭發,衣衫也有些淩亂。卻在看到他的一瞬間,眼底閃現出明顯的光華。
“王爺……”她啞聲道,“您……您看到我們的孩子了麽?”
她刻意強調着“我們的孩子”,祈晟聞言卻隻感覺到一陣陣厭惡。
對于錢思妍本人,他并無太多明顯的什麽好惡,當初選擇讓她留在自己身邊,并且生下這個孩子,一來爲的是鎮南王府的香火,二來……不過是因爲她的這張臉罷了。
然而不知爲何,祈晟如今對這張臉卻日益厭惡了起來。
每每看到,便如同那人尚在眼前。仿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他,對方如今遠在天邊,并且早已将他遺忘至腦後。
他“嗯”了一聲,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
自打自己來到這鎮南王府中後,對方就一直是這番不冷不熱的态度。對此錢思妍自然覺察得到,也并不在乎。
她要的是權力和地位,所做的一切,也是爲了成爲人上人。至于情愛之事,對于死過一次的她而言,根本無足輕重。
而如今,雖然隻是側妃,她卻已經是祈晟唯一一個名正言順的女人,并且,是誕下世子的女人。
她的地位,已然穩如磐石。
如果……楚傾娆不再出現的話。
想到此,錢思妍眸光微動,卻不露痕迹,隻依舊笑道:“王爺平素裏日理萬機,想來也頗爲勞累了吧。妾身一切安好,無需王爺挂心。”聲音頓了頓,道,“隻不過,臣妾有一個不情之請。”
“說。”祈晟道。
“臣妾懇請……能親自撫養這個孩子,親手照料他的衣食起居。”錢思妍做出一副謹慎小心的模樣,輕聲道。
按照鎮南王府的規矩,世子一誕生,便會有奶娘以及專人撫養,絕大部分時間并不在生母身邊。
但錢思妍放不下這個心。這個孩子是她穩固地位的最大籌碼,任何一個旁人來撫養,她都不能放心。更何況,她無法保證,待到這孩子長成幾分後,容貌會變成什麽樣。
祈晟聞言,眸光不變,盯着她看半晌,道:“可以。”
屋内隻剩下一片沉默。
半晌後,錢思妍低低道:“王爺,聽說北戎和大胤……即将開戰了?”
祈晟聞言,眸光微微一暗。卻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因爲消息早已傳遍了大街小巷,無需他承認或者否認。
“這不是你需要關心的事。”他隻留下這麽一句話,便轉身離開。
錢思妍可以明顯感覺得到一種彌漫在他周身的,引而不發的情緒。這種情緒和什麽人有關,不言自明。
她靜靜地坐在床頭,又回想起幾個月前,自己和葉驚塵最後一次見面的情形。
對方的話還很清晰地殘留在腦海中。
“因爲楚傾娆在北戎。不難想象,他近日頻頻給北戎試壓,是爲了什麽。”
“那這麽多個日夜裏,祈晟可曾對你有過半分親昵的舉動,又可曾親近過任何一個其他的女子?”
“誰又知道,日後我和我的梓國,不會再需要你的‘幫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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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的自己,一心一意隻記挂着不能讓腹中的孩子有所閃失,故而并未分心去顧及他的這一番話。而如今重新回想起來,錢思妍覺得,她無法再坐以待斃下去。
坐以待斃,也并不符合她一貫的作風。
斬草除根……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