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她不愛管閑事沒錯啦,但這種送上門來的奇異八卦,她也不能就這麽憑空又退回去吧?
而科沁一言既出,雙眸長大,顯然是意識到自己方才說露了嘴。
擡手捂住口鼻,她起身後退一步,道:“沒什麽,我什麽也沒說!”
話音落下,扭頭就跑。
楚傾娆盤腿坐在原地,揚了揚眉。她一面騰出手來,把已經掉出一個角來了的軟枕頭塞了回去,一面清清嗓子,揚聲道:“哦,說起來,我其實還挺喜歡你大哥的。你如果沒什麽可說的,那我不如跟了他算了……”
話未說完,科沁足下已經一個急刹車,扭頭回來,死死盯着她。
楚傾娆笑眯眯地看向她,雖然是仰視,但是模樣慵懶閑散,氣勢卻半點也不減。
她道:“公主,這麽緊張做什麽?我和你大哥兩情相悅,你不該替他感到高興麽?”語聲稍頓,聲音放緩了些,“或者……你把之前的話說完,沒準我還能重新考慮一下?”
身爲一個心思簡單,心地純良的小姑娘,科沁怎麽看都不會是楚傾娆的對手,被她這麽連蒙帶詐一番,早已丢盔棄甲。
一時氣憤之下,對她說出了自己的知道的秘密。
原來科沁,并非是沙摩多的親生妹妹。而她的生母不是别人,正是那個被先任北戎可汗救回的,那個模樣酷似楚傾娆的漢人女子,沙摩多的後媽。
當時那女子并非孤身一人來到漠北,她身邊帶着的,正是科沁。
先任可汗對那女子用情至深,以至于愛屋及烏,連帶着對她的這個漢人女兒,也關懷備至。破格将對方封爲公主,并且不許任何人提出反對意見。
故而時日一長,縱然科沁平素裏說的乃是漢語,她的身份在北戎卻依舊是一個禁忌,不能輕易提起。
直到先任可汗去世,這氛圍才微微地被打破了幾分。科沁也是正因如此,才得以打探到自己最真實的身世。
而在得知此事之後,科沁漸漸地發現,她對自己這位“大哥”,開始漸漸有了一些不一樣的感覺。
那種感覺,雖然起初他并不知道是什麽,卻能明白,那一定是一種有别于兄妹之情的感覺……
在這種感覺徹的驅使下,她越發地想知道有關于沙摩多的一切一切。
身爲北戎唯一的公主,這對她而言,并非難事。
于是,在不斷地挖掘之下,對方那個最見不得人的秘密,也終于展現在了她的眼前。
自己的大哥,一心愛慕的人……是自己的生母。
那麽他對自己的好,也隻是因爲……自己是那個人的女兒,僅此而已。
得知消息的最初,科沁的震驚自然是無法言喻的。然而幾番掙紮之後,她終究選擇将此事深深地按壓在心底,不做任何表露。
隻是對沙摩多的那種崇拜敬慕之情,已經一發而不可收拾地變成了愛戀……
若非随後接踵而來發生的種種事情,或許科沁會選擇将這個秘密永遠地長埋心底,選擇靜靜地守護着那個高大而偉岸的男子。
然而偏偏,楚傾娆出現了。于是科沁的心,也被攪亂了一池漣漪。
這種感覺,便好比有這麽一個人,你早已習慣遠遠地看着他的沉着,淡定,甚至是無欲無求,對此,你早已滿足。
可突然有一天,他忽然不再那般沉着,淡定,無欲無求,忽然被另一個人的出現,将這一切統統打破。tqR1
他無聲無息地頂住了重重壓力,爲了那個女子做了太多事情,卻自始至終……都隻是一廂情願罷了。
對此,科沁無法再忍受下去。
她可以接受爲了沙摩多而嫁給大胤的王爺,卻無法接受自己這麽做的目的,最終卻是爲了替他保住了另一個女子。
科沁隻覺得自己當真是憋屈的太久,才會一氣之下,對着自己的“情敵”把心事都給倒了出來。
等意識到自己的失言之後,她睜大雙眼看着楚傾娆,面色中顯露出一點手足無措來。
而楚傾娆伸展着四肢,懶懶散散地坐在碧翠的草地中,聞言卻不僅淡定,反而更是露出幾分淡淡的笑來。
她看着科沁,冷不丁地,忽然把手伸進衣擺下,“唰”地從肚子裏抽出一個東西來。
科沁被她如此豪放的動作吓了一跳,及至看清對方手中的軟枕頭之後,更是微微張了嘴,半晌也說不出話來。
她原本隻是知道,沙摩多和楚傾娆根本沒有同房過,還以爲自己的大哥是在替那個大胤的王爺“背黑鍋”來着,沒想到……楚傾娆竟然沒有懷孕。
楚傾娆把軟枕頭“啪”地一聲甩在腳邊的地面上,久違地舒展了一下四肢,看着她笑道:“這下放心了沒?”
科沁看着對方沐浴在陽光下的笑臉,慵懶而妩媚,一時間不禁有些窘迫别開了臉。
楚傾娆雙手撐在身後,仰頭看向天空,口中道:“你别想太多,我隻是找你大哥借個地兒住些時候而已,沒有搶他的意思,想來……也不會太過久留。”說到最後,她微微低垂了眉眼,濃黑的長睫被陽光綴上了點點碎金,卻依舊遮掩不住眼底隐隐拂動着的黯然和幽邃。
科沁凝視着她輪廓美好而精緻的側臉,張了張嘴,一時間卻有些失語。
她着實沒有想到,面前的這個女子,竟是如此地直率和爽朗。回想起之前對她的重重揣度和猜測,隻覺得實在不該以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
對于楚傾娆的故事,她也不是未曾打聽過,卻知之不多。隻大抵知道,她同那大胤的攝政王頗有些瓜葛,遭到追殺,爲自己大哥所救,才會來到漠北之地。
而在看到對方眼底那短暫浮動着的波瀾時,她又忽然覺得……事情也許并沒有自己所以爲的那麽簡單。
這個女子,是個充滿了故事的人。
正有些發呆之際,肩頭卻被人輕拍了一下。楚傾娆不知何時已然坐正了身子,低頭看向面前河水之中,兩個人的倒影。
“你大哥是個好人,他是真心爲你着想,不是因爲你母親的原因,你别多想了。”她語氣雖十分随意,卻莫名透出一股讓人安定的力量。
科沁看了一眼二人投射在湖面上的臉,又轉頭看了一眼楚傾娆,不知爲何,半晌之後隻生生憋出了一個“嗯”字。
正此時,遠方忽然有急匆匆的馬蹄聲跑過。
楚傾娆吓了一大跳,趕緊抓起軟枕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塞進了自己肚子裏,然後做出笨笨拙拙的樣子,半躺在了草地上。
科沁自覺誤會了楚傾娆,心中已是羞愧不已。她又是個不太會掩飾自己的性子,待到馬蹄聲走遠了之後,便有些坐不住了,扯了個理由走了開去。
楚傾娆依舊神情懶散地坐在草地上,盯着河面上自己的倒影。
看着看着,她忽然覺得有哪裏不對……
回想起剛才自己身邊,科沁那張和自己一道反射在湖面上的臉孔,她一個激靈,忽然坐正了身子。
她終于明白過來,爲什麽第一次見到科沁的時候,就覺得她看起來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了……
因爲她長得……像自己。
……
沙鷹走進蒙古包的時候,楚傾娆正照舊把軟枕頭甩在一邊,盤腿坐在羊毛氈上,做着自己閑極無聊的時候一定會做的事——削竹片。
也虧得沙摩多身在漠北,還想方設法找人弄來了不少竹子,供她這種奇怪的消遣。
“主子,這是今天的安胎藥。”沙鷹走上前來,笑眯眯地道。
楚傾娆“嗯”了一聲,停下手中動作,擡手接過,仰頭跟喝酒似的,一口豪飲幹了。
——這藥是經過楚傾娆親自改良過的,有胎則可安胎,無胎亦可安神補氣,強身健體,總之沒有壞處。
自打上次夢見過身體原主配藥毒瘋自己之後,楚傾娆便感覺到有一大股記憶,回到了自己的腦海。
正是原主精通的制毒制藥之術。
故而她首先根據夢裏的毒藥,給自己配了副解藥,徹底解除了那種每月定期發作的媚毒——雖然自打那個混亂的夜晚之後,那毒便也的确再未發作,對此楚傾娆隻能解釋爲,也許是因爲懷孕的緣故,讓身體的機能發生了變化。
但不論如何,如今的她,不僅“無毒一身輕”,反而獲得了新的技能,實在是好事。
從楚傾娆手裏接過喝完的空碗,沙鷹正待轉身走出蒙古包,卻驟聽身後響起楚傾娆的聲音。
“等等。”
沙鷹回頭,道:“主子,怎麽了?”
楚傾娆已經完全放下了手裏正在做的事,正盤着腿,面朝着她。
她盯着沙鷹看了看,忽然道:“以你的本事,能查得到我原來的身世麽?”
沙鷹微有些訝異地揚了眉。她倒是知道楚傾娆瘋過傻過,記憶有些殘缺不全,但總覺得以主子的性格,好奇心并沒有那麽旺盛來着。
過去都不感興趣的事情,怎麽今天忽然心血來潮,想着要查了呢?
但即便如此,她還是想了想,道:“我去試試。”
楚傾娆揚眉,看着她的雙眸裏多出了幾分玩味的神情。
她伸出一隻白皙的指尖,摸索着下颚,笑道:“奇怪,換了過去,你難道不是應該幹幹脆脆地說一個‘是’就完了麽?爲何今日的回答,如此模棱兩可?”
沙鷹凝視着自家主子,心中驟然一個“咯噔。”
但即便如此,殺手的職業素養,還是讓她包吃住了面上的沉着冷靜,并未改色。
“主子,”她道,“此處不比中原,我并無事成把握,隻能實話實說。”
楚傾娆長長地“哦”了一聲,然後道:“可爲何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你過去也能在短短的幾個時辰裏,就把四大王公什麽的消息,打探得清清楚楚?”頓了一頓,她忽然響起什麽似的,稍稍提高了聲音,道,“哦!難道……那些事情,是你早就知道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