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是誰跟死了老婆的鳏夫似的,一臉哀怨來着?
初一眼睛一瞪,瞬間氣得鼻子都要歪了。
但無論如何,王爺之命不可違,縱然有千般萬般怨言,也隻能死死憋住了。于是他隻能頗爲怨怼地道了一聲“屬下告辭”,然後轉身離去。
将房門掩上之前,不忘極爲不放心地探出頭去,往裏面窺伺。
“是想留下?”祈晟的聲音冷不丁地響起,吓得他一驚,差點沒重新栽進屋來。
隻好撇撇嘴,暗哼一聲,将門掩了上去。
立于回廊下,初一看着台階上如流水一般的月光,重重地歎了口氣。
懷着重重的心事,他沒有立刻離去,而是撩起衣擺,于身後守衛訝異的目光之下,在台階上坐了下來。
那個夜晚,當真是足夠混亂的。
不隻是王爺和娆貴妃各自剪不斷理還亂了,就連他自己……也多了一屁股爛賬。tqR1
對于紅衣人在箭頭上塗媚藥這種近似于禽獸一般的舉動,初一曾多次對祈晟提及。畢竟,一般人要塗也是塗毒啊不是?誰沒事塗媚藥啊!是變态嗎?
所以,在他看來,錢思妍的出現,或許并非巧合。
雖然不知道對方的最終目的是什麽,但先讓祈晟中媚藥,在讓錢思妍投懷送抱,成功入駐鎮南王府,這一切看起來倒像是個緊密而環環相扣的圈套。
這也是爲什麽,他回府之後越發不待見錢思妍,并且對她處處提防的緣故。
初一不信,自己都能看得出的玄機,以王爺的睿智,會半點也覺察不出?
然而他卻跟個沒事人一樣,不僅沒有對錢思妍又任何動作,反而待她還格外和善,幾乎百依百順。
初一也知道,自家王爺向來以江山爲重,淡薄無欲,也不是什麽心地仁慈,愛大發善心之人。
誤睡了一個女子又如何?在娆貴妃之前,他出于種種緣故,故意睡了的女子還少麽?本就是你情我願之事,也沒見個個都這麽負責的。
說來說去,一切問題的根源,還是出在錢思妍這張臉上。
一想到這,初一也沒了把握,不知道自家王爺的心思究竟是什麽。
他性子清冷高傲,之前同娆貴妃那般決絕地鬧了一出,如何也不會低聲下氣地将人求回來。
更何況,二人之間橫梗着雲卿策這一條人命。
的确……是很棘手的樣子……
王爺不會就打算拿錢思妍當娆貴妃的替身,這麽過下去吧?
想到這裏,初一瞪大雙眼,霍然站起身來。
不行!
自己身爲一個合格的暗衛,王爺最忠實的下屬,絕不能放任他二人就這麽越走越遠!
初一邁開步子,飛一般地往外走去。
忽地,膝蓋處卻是一痛。雖然對于他來說,實在是不值一提的小痛,卻在刹那間開啓了一道記憶的閘門,有什麽洪水般湧入,讓他又生生地在原地站住了腳。
他隐約地記得,右膝上那一出青紫的撞傷,是在上床榻時太過倉促,所留下的。
而那個時候,自己的懷中,是抱着一個人的。
他匆忙地來到床邊,将那人放上床榻。然後就這俯身而下的姿勢,将對方沉沉地覆壓在下……
那個混亂的夜晚,初一和祈晟一樣,都中了媚藥。雖然他時常自诩風流倜傥,但實際上,骨子裏是個未經人事,聽到些暧昧之聲都會臉紅的百分百處男一枚。
故而,對于那類藥的抵抗能力,自然也是弱到了一定程度。
在胡亂地吩咐完暗衛手下給自己找個青樓之後,他的神智便陷入了模糊,記憶也成了混亂的一片。
醒來之後,他隻記得自己出現在百裏外的農家之中。
體内熊熊灼燒着的邪火已經消散殆盡,近二十年來初嘗人事的沖動也還在記憶裏留有痕迹,但是床邊卻沒有半個人影。
初一坐起身來,迷迷糊糊地環顧四周,腦中第一反應是……啊咧,我不會是胡亂睡了個良家女子吧?!那個女子是自願的還是被迫的?爲什麽不在旁邊?該、該不會是尋死去了吧?!
這些念頭胡亂地浮出,他瞬間就吓清醒了。
胡亂套上滿地的衣服,初一推開門,大步跑去出。果然便看見一男一女,正被朝着自己,彎腰在屋角收拾着什麽。
他登時愣住了。
完了完了完了,人家是一男一女!一男一女啊有木有!
自己是睡了有婦之夫嗎?!啊啊啊,他們在找什麽,不會找斧子要劈了他吧?!
然而正此時,那兩人聽到動靜,已經齊齊回頭看了過來。
初一:“……”
一個牙齒掉光了的老太太,和一個頭發花白的老爺爺,正眯起四隻老花眼,十分吃力地看着他。
咦,這是什麽情況?
初一抽搐着嘴角揚眉:好吧,不管究竟是什麽情況,應該……都是自己想多了吧?
經過和屋子裏兩老的一番混亂交流,他才算是明白了事情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這老兩口是靠做生意爲生,故而每天半夜就開始準備貨物,出發去城中的市集上售賣。而昨夜,當他們照常在屋内收拾貨品的時候,卻聽到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打開門來,卻見一個年輕男子,昏迷在了屋外。
正是初一。
二人心善,見他身上隻受了不算太重的皮肉傷,便将他帶入屋中,替他簡單地包紮了一下。
之後,老頭便挑着貨物進城,老太太照看了一下初一,便也回房歇息去了。
“就……就沒了?”聽完這些,初一的眉頭擰得越發緊了,一種“褲子都脫了就讓我看這個”的坑爹之感,油然而生。
最重要的一段劇情呢?劇情呢?情呢?呢?
然而兩老卻是齊齊看着他,極爲虔誠地點了點頭。
初一:“……”
他本來還想再細細探問一番,然而心念着自家主子那時候可能還身陷于危難之中,便隻能收斂了心思,匆匆告辭。
臨走前,他自然記下了這個農家的所在,以便于之後再細細調查。
誰料,當事情暫時告一段落之後,待他再親自找去那裏的時候,卻發現……那屋子竟已人去樓空。
而事後再問自己的暗衛屬下,那幾人道,他們自然是将頭領送去了最近的一處青樓。隻因心系王爺,便不曾多做停留,隻軟硬兼施地警告了一下青樓掌櫃,并順道把沙鷹也放在了那裏。
然而,等到初一去青樓接回睡得暈暈乎乎的沙鷹時,那裏居然每一個人承認見過他!
于是,初一忙活了一大通,卻發現自己的“失身之謎”,依舊是個懸而未決的疑案……
他死活也想不通。
自己又不是個給人睡了賴着要負責的黃花大閨女,一不小心睡了一個妹子,好心想負責,卻找不到對象,這叫什麽事啊?!
隻是,目前看來能查探的線索都十分詭異地走到了思路,雖然初一可以覺察得到,是有人不想讓他查明真相。
但……他一時間也的确是沒了轍不假……
隻能靜觀其變了。
哎,誰能想到,他堂堂的鎮南王暗衛頭領,居然連自己“失身”給了誰都沒查到,這件事……呃,還是不要告訴王爺好了……
而正當初一思緒亂飛的時候,忽然覺出身後一暗。
他坐在台階上一回頭,就發現,王爺房裏的燈……熄了……
而站在門口的守衛,雖然極力保持着淡定的神情,但眼底那種見了鬼似的的神情,到底還是藏不住。
也難怪,自打這鎮南王府建立起來,就沒見過王爺往府裏帶過任何一個女人。
雖然王爺素有些許風流的名聲在外,并且和小皇帝的後宮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但府中人人都知道,在外面,和帶回府,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
王爺到底是……要把那錢思妍當成替身了吧?
想到這裏,初一心中越發替娆貴妃覺得不忿,他再一次站起身,大步走出了院子……
自己那點未解之謎倒是不打緊,關鍵是顯得想法設法把娆貴妃弄回來。
畢竟……看娆貴妃的情形,隻怕并不知道那個看起來小白兔似的汝南王世子,身上還藏了數不清的疑點。
……
一門之隔的屋内,本就濃重的夜色,因爲燭火的驟然熄滅,而顯得越發深沉而濃稠起來。
祈晟握住朱筆的手還頓在原處,覺出周遭忽然而至的黑暗後,他平靜地擱下筆來,微微斂眉,轉頭看向身前的黑暗。
一個朦胧卻綽約的影子,依稀可辨。
那身影晃動了一下,很快繞過書桌,朝這邊過來。不出片刻,女子柔媚婉轉的聲音,便幾乎貼在了他的耳後響起。
“民女原本……原本是想替王爺剔一剔那燈花的,卻不慎手拙,還請王爺恕罪……”她的語氣乍聽起來惶恐而膽怯,卻是并不遮掩地,流露出分明的喜悅。
祈晟凝視桌幾一角。
夜已經很深了,以至于他最初點起的那盞燈,早已油盡燈枯。而另一盞,也熄滅子在了錢思妍的“無心”之下。
不過那一刻,他忽然又覺得,這燈火,熄滅了也好。
黑暗素來帶着一股鎮定人心的力量,足以擯開一切繁雜,讓人心達到極緻的安甯。
“在本王面前,不必玩這樣的把戲。”他微微合上眼眸,以手支額道。聲音顯得很平,沒有波瀾。
女子聞言,于夜色中卻有盈盈的笑聲傳來。
“王爺,已經月上中天了。民女實在不忍見王爺……疲乏至此,辛勞至此。”她柔聲道,也不再掩飾自己的意圖,或許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掩飾過。
說話的同時,一雙柔夷般的手,已經從後向前,帶着微涼的溫度,輕輕地環上了祈晟的胸膛。
“不如讓民女伺候……着王爺歇息吧。”吐氣如蘭地,她柔軟的雙唇,也若即若離地遊移在他了的脖頸,每一個字,都透出再不加掩飾的撩撥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