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沒過多久,外面又傳來風聲,隻道祈晟雖然遇到伏擊,卻并未受傷,依舊如預定的行程那般,帶人往京中而去。
然而,就在他們剛放下心來的時候,初一卻又來了。
“王爺在伏擊中受了傷,下落不明。”他一開口,便是這麽驚心動魄的一句話。
而彼時談話地點在汝南王府,聽話之人,也隻得雲天厲并上雲卿策二人而已。
雲天厲聞言大驚,已然站起身來,道:“怎、怎會出了這樣的事?”
雲卿策同樣心頭一緊,然而讓他關心則亂的,卻是另一個人。
他雖然也曾蒙楚傾娆出手相救,知道對方絕不同于普通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隻是,他也已然聽說了,這次的伏擊陣仗極大,甚至動用了火藥和羽箭,非比尋常。
而此番又聽聞連堂堂武藝非凡的鎮南王也受了重傷,甚至下落不明……他一顆心不免又再度懸了起來。如同被用千百跟絲線緊緊纏繞般,緊縛得幾乎透不過氣。
但他終歸還是忍住了内心最真實的沖動,隻恰到好處地略略展露出一些關切,道:“不知事已至此……可有什麽,是需要我潤南王府出力的地方?”
他這麽一說,雲天厲也驟然意識到,初一前來,定是有所目的的。
暗中贊賞自家世子沉着冷靜的同時,便也颔首道:“本王雖久不問政事,但府中卻還有不少家兵,若有需要,但請吩咐!”
初一便笑了笑,道:“有王爺和世子的這番話,在下便着實放心了。”語聲稍頓,“實則王爺雖然下落不明,卻也并非生死未蔔,想來已無性命之虞。隻是随行的兵将,外加暗衛都頗有減損,怕是不能極好地護送王爺回京,故而……還想向汝南王借上些許人馬,多多益善。”
雲天厲聞言,當即道:“王爺千金之軀,自然須得多加防備。此事無妨,我這便叫人去清點家兵,親自動身援救王爺。”
話音剛落,卻聽一旁的雲卿策搶道:“父親,此事……可否讓孩兒代勞。”
雲天厲有些訝異地看着他,道:“可是,你……”
他想說對方目不能視,卻要如何掌兵。然而終究隻是頓在半途,沒有将那話說得太過明顯。
雲卿策卻也明白對方的意思,便低眉垂目地道:“孩兒蒙受父親養育之恩,若無機會回報,實在心中難安。”頓了頓,聲音輕了些,“更何況,孩兒尋思着,若是因了自己這雙眼便永遠蝸居在府中,足不出戶……也實在有負男兒之身。”
後面這半句,倒是十分精準地觸及了雲天厲心。他雖然也遠離官場多年,卻和雲卿策的生父上官卿不同。上官卿是心如死灰,主動離開的,他卻是明哲保身,不得不走的。
雲天厲骨子裏是十分入世的。倘若還有機會,他定會重返朝堂沙場,再展雄風。他自己尚且如此,對于新收的這養子雲卿策,自然也是暗含了同樣的期望。
故而,他一直不曾放棄替對方醫治雙眼,隻盼雲卿策複明的那一日,能入朝爲官,施展才華,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
故而聽了雲卿策這番話,他明白對方心中到底也是十分不甘的。畢竟他也清楚,若當真永遠這般足不出戶,又如何能成爲一個有擔當的男子?
沉吟半晌,便道:“也罷。”然後親點了一個親信的将領随行。
初一站在一旁,并不發一言。在汝南王府中,他貼身跟着祈晟和楚傾娆,自然明白這汝南王世子親自出行的真實目的是什麽。
但他卻也沒有說什麽,畢竟隻要能達到目的,他便也樂見其成。更何況,以這雲卿策對娆貴妃的心思,辦起事來,會比旁人更加盡心盡力。
“有勞,”故而他隻是一拱手,沖對方道,“在下還有要事在身,便就此告辭了。”
雲卿策也已然看出,以這人的身份以及談吐間的分量,絕不僅止于是祈晟身邊的一個普通下人而已。雖不解對方爲何不同自己随行,去也不便發問,隻辭别了初一,便帶着人馬匆匆而來。
“所以說……初一把你弄來了,然後自己跑了?”聽了他的話楚傾娆眉心微微挑了挑,道。
“是。”雲卿策不便對初一品頭論足什麽,隻依舊垂首道,“在下已然按照初一公子的吩咐,帶了許多人馬前來。隻因谷口狹小,不便行走,故而暫且候命在谷外。”
楚傾娆看了祈晟一眼,見對方斂眉沉目,似是在思考什麽,便徑自問道:“你帶了多少人?”
雲卿策道:“五千。”
楚傾娆:“……”
就爲了護送他二人回去,居然給撥了五千人!這人數,都可以打一場小規模的仗了有木有!
她好像忽然明白了,爲什麽初一之前明明說,爲防二人行蹤暴露路上再遇伏擊,故而不帶暗衛過來。而現在,卻又變卦了。
尼瑪有五千人在手,就是伏擊者人手一把拿着AK47也不一定打得過好吧!
安全問題倒的确是不用擔心……
隻是,初一究竟爲什麽忽然變了卦,楚傾娆一時卻也想不明白。但她好奇心并不重,不是自己的事情一般都高高挂起,故而也懶得再想,隻轉頭對祈晟道:“不知王爺意下如何?”
其實她恨不能早點長翅膀飛回宮去,管祈晟怎麽想啊。但在旁人面前,畢竟還是得給這位王爺留點面子的。
祈晟原本正陷入沉吟,聽了她這話,稍稍擡起幽邃無波的眼眸,半晌後,道:“可以,即刻出發吧。”
他方才所思考的,同樣也是楚傾娆所疑惑的問題。
但不同的是,他很快便得出了答案。
初一之所以會突然變卦,一改之前的計劃大張旗鼓地派人護送,一來,也是爲了他二人的穩妥,做出最佳的保證。二來,或許是他早已查到那伏擊之人的身份,須得第一時間前去調查,故而無法分身。
而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卻是他太過于清楚自己的心中所想——離先帝的祭日,已經越來越近了。
祈晟身處此地,雖面上如常,心中卻無時無刻不記挂着這一件事。
人人都道他冷酷無情,六親不認,卻無人知道,他這一生之中,一直都有着那麽一個最爲敬重之人。
便是已故的先帝,他的大哥,祁旸。
每一年祭祀,他都會不惜血本,将祭奠辦得極爲奢華,爲此也招來朝野許多非議。
可祈晟卻從不在乎。他一心要爲自己的大哥,把什麽都做到最好。但凡鄙陋了一分一毫,都配不上那個人。配不上。
這一點,任是誰也無法改變。
想到此,他原本有些波動的神色漸漸地恢複了冷凝,滿懷心事地舉步朝外面走去。
——反正他二人都是淨身而來,根本沒有東西要打理,來個說走就走的旅行根本毫無壓力……
楚傾娆擡眼看了看雲卿策,隻見對方雖依舊形容淡雅,風姿如玉,但卻也是明顯風塵仆仆的模樣,先來是一路急匆匆地趕路,未曾休息便來到了這裏。
他一個盲目之人,能做到如此地步,個中心意,她雖然無法回應什麽,也不會全然地假裝看不到。
頓了頓,便沖他笑道:“多謝了。”
“楚姑娘不必客氣。”雲卿策緩緩舉步,随着她一同朝谷口走去,一面道,“谷外有父親的心腹将領候着,以在下的微薄之力,所能做的也隻有如此……日後還請路上保重。”tqR1
楚傾娆看着前方祈晟闊步而走的背影,呐呐地“嗯”了一聲。
二人之間暫時陷入沉默。
而雲卿策顯然是遲疑了許久,才道:“在下聽聞,之前那場伏擊慘烈異常,鎮南王府中的明暗衛俱是大有損傷,卻不知楚姑娘……和王爺,可有受傷?”
這話其實他剛來的時候便問過一次,但由于之前并未得到最正面的答複,故而終究隻覺得有些不安,由于半晌,便還是再度問了出來。
覺出對方言語間的小心翼翼,楚傾娆便豁達笑道:“你又不是沒見過我的身手,那些三腳貓至于讓我受傷麽?隻是王爺之前受了點皮肉小傷,故而我便暫時把他帶到這裏休養幾天。”
聽了這番話,雲卿策眼中這才流露出了然和安心的神色。
他稍稍彎起了眉眼,道:“如此……便是最好。”
二人說話間,已然來到了山谷外。
楚傾娆舉目一看外面的陣仗,頓時給驚到了……本來就不怎麽寬敞的小山坡上,密密麻麻地占滿了士兵。
這架勢,如果誰敢還來拔虎須,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那廂祈晟先行一步,早已在衆人的引領下徑自上了馬車。
沙鷹步伐輕快地跑了過來,道:“姑娘,我們也上車吧!”
楚傾娆颔首,便看了雲卿策一眼。
雲卿策仿佛感應到了一般,沖他道:“那麽在下便就此告辭了,還往王爺和楚姑娘,一路順利。”
話音剛落,卻遠遠地聽見一人道:“世子何必如此客氣,若不嫌棄,便随同一道去本王的汝南王府做做客,如何?”頓了頓,聲音裏放緩了些,“反正你的父親不日之後,也将入京。”
說話的,正是已然入了馬車的祈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