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間,她撐住對方的胸口,推了推,沒能分開二人的距離,便隻得作罷。
隻低聲道:“靠,你早想到了這個法子,還問個屁啊……”
祈晟沒有回話,隻是唇角不着痕迹地微微上勾了幾分。
而他們身下,馬車轟轟作響,地動山搖。伏擊的那幫人顯然未料女眷的馬車竟會鬧出這麽一出,短暫的平靜後,落雨般的箭簇便急匆匆地追趕而來。
然而馬車在急速奔馳中,已然遠離了厮殺的中心,故而那羽箭的威力便也随之削弱了大半。
祈晟帶着懷中的人霍然朝前方一個滾動,便隻聽身後一陣叮叮咚咚,卻是無數的箭頭密集地定在了車尾。
楚傾娆被他抱得極緊,臉埋在對方的胸口中,幾乎要背過氣去。用力地擡起頭來,她問:“下面怎麽辦?”
雖然不出意外,伏擊的那夥人是不太會把這車裏的“女眷”當回事的,但怕就怕萬一他們已經發現祈晟并不在自己車中。
也不知道初一和沙鷹此刻是何情形,不過以這倆人的身手來看,就算被一百個刺客圍着也未必有一人能近得了他們的身……所以還是擔心一下自己比較好來着。
因爲就在他們身後,已經有馬蹄聲響起,由遠及近而來。
忍住身下劇烈的颠簸,楚傾娆掙脫出祈晟的懷抱,跪坐起身子,把頭探出窗外朝後看去,頓時忍不住想要爆粗。
媽蛋,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後面目測一百來匹馬,正風馳電掣地追了過來!
顯然,他們已經發現自己要找的祈晟,其實是在這裏。
想到這裏,她一陣無語,擡腿踢了踢旁邊的人,道:“人追上來了,怎麽辦?不如你出去舍身取義吧,犧牲我一個,幸福千萬家!”
她話雖這麽說,其實心中正在缜密地思考着如何是好。
若是一直這麽下去,馬車自然是趕不上馬匹來得快捷,用不了多久就要被攆上。而如果棄車而走……顯然隻能夠更快被抓到……
雖然這群菜鳥的功夫本來沒什麽好怕的,但卻勝在數量奇多,就是用車輪戰也足以讓人吃不消。更何況武器還格外先進,火藥都給搬出來使了。
如果楚傾娆功夫還在也還好說,隻可惜她現在跟個二等殘廢也沒什麽區别。
貌似唯一的可能……就是希望旁邊這人武力值能高點,把他們都幹掉吧。
楚傾娆并未見過祈晟真正的伸手,卻也大抵可以猜測得出,和自己應當不相上下。這麽想着,她又把人踢了兩腳,道:“等會兒隻能你上了,我給你加油。”
然而被踢的那人,卻半點動靜也沒有。甚至從剛才起,他就已經很久說過一句話,有過任何動作了。
祈晟背靠着車壁,隻是低垂着頭,任由額發散落而下,将他的神情盡數淹沒。
楚傾娆忽然覺得有點不對。
她匆匆蹲下身,往他肩頭一推,道:“喂,染個風寒而已,不至于殘成這樣吧?”
然而觸手間,卻格外黏膩,甚至……帶着一股淡淡的腥膻。
楚傾娆意識到什麽,趕緊把他的肩頭扳過去,一看,登時又松了口氣。
祈晟的右肩處,衣衫破了一小塊,裸露出來的皮膚上,也隻有小小的一道劃痕。顯然是在剛才的混亂中,被箭頭擦傷了。
這樣的小傷,對于楚傾娆來說根本不算個事兒。對于祈晟這種從上過沙場的人而言,更加不值一提。
楚傾娆本來想損他沒用,幾根箭都躲不過,但一想到剛才如果不是他把自己緊緊扣在懷裏,現在挂彩的沒準就是自己了。
故而她還是閉了嘴,隻在裙角扯下一段衣擺來,替他把傷口綁了,道:“他們馬上就過來了,現在躲也沒躲不掉了,隻能硬上。我先盡力擋一下,随後你上,對付那幾個三腳貓,對你來說應該不是問題吧?”
祈晟依舊保持着原本的姿勢,沒有動,聽了楚傾娆的話,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但終究隻是陷入沉默,未發一言。
而楚傾娆一心記挂着後面的追兵,也未曾注意到,他的面色連帶着一張薄唇,此刻早已慘白一片,全無血色。
正此時,便驟然聽見後面一人高聲喝道:“快,祈晟就在裏面!他帶着病,不足爲懼!萬萬不能讓人跑了!”
他眉間一凜,眼中有寒光閃過,但卻終究很快地暗淡下來。
楚傾娆眼見着火候已到,動作迅捷地從懷中掏出一把竹片來。深吸一口氣,鼓足渾身上下所有的氣力,探出窗外,猛地向身後投擲而出!
她雖然被卸了力,但技巧尚在,懂得如何用最小的氣力造成最大的傷害。并且,她的目标并不是騎馬追擊的人,而是馬匹本身!
手起的瞬間,邊緣尖利的竹片便已然破空而去,直直奔想馬蹄上最爲脆弱的部位。
隻聽一陣此起彼伏的悶響,跑在最前列的幾排追兵,很快便被受驚的馬匹抛了下去。而身後正急速狂奔的追兵,也因爲刹不住車,而被前面倒下的馬匹生生絆倒。
場面一時陷入不小的混亂。
楚傾娆捂着因爲脫力幾乎麻痹的手,心中覺得大爲暢快。
正準備召喚旁邊那人出手時,鼻尖卻驟然嗅出一陣濃重的腥膻氣息。
起初還以爲是外面飄來的,然而等她四顧一番無果,将視線轉向車内時,卻被眼前所見的景象吓得已經。
祈晟依舊保持着靠坐在車壁的模樣,從剛才到現在,幾乎沒有動過分毫。
然而,卻有一灘紅黑的血,在他的腳邊蔓延開來。
那腥膻,自然也是由此而發出的。
楚傾娆大驚,忙伏下身去,把人推了推,道:“喂喂,怎麽回事?是不是哪裏還受了别的上?媽蛋,悶着不說是鬧哪樣?!”
她早已沒有氣力,動作幅度自然也不大。然而面前的的男子,在這輕輕的搖晃間,身子竟是驟然前傾,前額無力地靠在了她的肩頭。
而那抖落在自己鎖骨處的氣息……竟已十分微弱……
楚傾娆的心忽然狠狠一緊。
卻也顧不得多思量什麽,她用另一隻手摸出最後的竹片,用力朝着車簾外的馬匹擲出。馬匹再度受到驚吓,原本稍稍放緩了些的速度,便又再度提了起來。
于是身後的追兵,便總算是稍微甩開了些。tqR1
在愈發劇烈的搖晃和颠簸中,楚傾娆就着對方依靠着自己的姿勢,探出手,忙亂地在對方身上摸索新的傷處。
然而祈晟周身的衣衫十分完好,并無任何破損的痕迹。
但他的右半邊身體,已然被濃黑的浸染得全然濕潤,自己之前替他綁傷口的衣角,更是被染得看不出原本的色澤來了。
便隻是自己這短暫的觸碰間,楚傾娆的整個手掌,便已然成了一片黑紅。
而扯開一角,依舊能看得到那有些發黑的傷口中,有血潺潺而出,綿綿不絕。
顯然,那劃傷他的箭簇裏,有劇毒……
可就算是劇毒,也斷然沒有流這麽多血的道理。她才用衣袖替對方壓了壓,很快一整片衣袖,便都成了黑紅色。
而那血,還在繼續流。
這麽下去,光是失血過多,就足以要了他的命。
“喂,你……”楚傾娆擡手将對方推了推,卻發現自己開了口,聲音裏竟然有了明顯的顫抖,她極力地平複了自己的心緒,才改用一副無所謂的語氣道,“你要死也别死在這裏啊!要不要連我也一起拖下水啊!”
可她的聲音依舊在抖,抖得自己都無法抑制。
楚傾娆前世身爲特工,生生死死見過太多,甚至還親手主宰了太多人的生死,按理說應該早已司空見慣,習以爲常。
可此刻,她卻發現一個瀕死邊緣的祈晟,給自己所帶來的震動,遠遠要超過那些所有。甚至包括她自己的生死。
這混亂中,她理不清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然而回應她那番話的,終極不是祈晟的聲音,而是他已經開始輕微戰抖的身體,和微弱卻也急促的呼吸。
馬車還在劇烈颠簸,身後的追兵還在窮追不舍,楚傾娆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翻湧而出的淩亂情緒。
把祈晟放在一旁,自己跪坐起來,記不清第幾次地探出頭去,看向後面越來越近的追兵。
将目光定格在對方手中的長刀長槍上。自己雖然沒有武器,但空手奪一個,卻也不是難事。
隻是……将早已半點力氣也不剩的手,強行握成拳。她眼中原本有些散漫的目光,卻依舊一點一點凝聚起來,彙成一種如刀的銳利鋒芒來。
她不甘心!
如果就這麽生生死在這裏了,她無論如何也能不甘心!
不論如何,她一定要試試,縱然是死在外面了,也好過蜷縮在着馬車中堪堪等死。
想到此,她已然下定了決心,神情中的肅殺反而淡去了幾分,轉而換做一種淡然來。
看破了生死的淡然。
輕輕地吐出一口氣,她一手扶住窗口,正待縱身躍出,卻感到一個力道不輕不重地搭在了肩頭。
楚傾娆詫然地回過頭去,便見祈晟的面容,霍然近在咫尺。
他向來整潔端肅的形容,此刻已是一片狼狽。鬓發散亂,衣衫不整,顯出一種從未有過的脆弱來。
面上唇上俱是蒼白如紙,半點血色也不見。一雙平素裏冷淡卻鎮定的眸子中,此刻神情也頗有些渙散。卻依舊定定地注視着她,眼裏有無法言喻的情愫在流動,一點點彙聚成烏黑的漩渦,幾乎要把她吸納進去,沉迷,直至沉淪其中。
如同被人撥亂了心弦,楚傾娆微有些恍惚,卻隻感到落在自己肩頭的手稍稍後移,帶着明顯的顫抖攀上了她的後頸。
那力道雖不大,那種霸道的意味卻依舊不減。隻輕輕地一用力,便讓她整個人便如同失了力道般,格外順從地向前傾了身子。
便堪堪迎上了他探身而上的動作。
下一刻,唇齒相接,迎來的,便是對方急切到近乎倉皇的一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