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傾娆眉間頓時一凜。
她雖然被下了藥,可也隻是四肢無力而已,腦子還不至于糊塗。而祈晟是什麽時候來的,在門外站了多久,又将她方才同沙鷹的話聽去了多少……這一切,她竟然全無覺察!
這隻能說明一點:這人的功力,遠比自己所以爲的要高深的多。
楚傾娆向來是喜歡強者,以及挑戰強者的,發現這一點後,第一反應就是想着什麽時候去找他過過招,探探底。當然,如果能在過招的時候順便把這人幹掉,自然更是極好的。
這可惜……這個想法短期内估計是無法實現了。
想到此,她登時又郁卒加氣憤起來,沒好氣地沖外面道:“我這人别無所長,唯有愛憎分明這一點,卻是十分恪守而已。旁人待如何待我,我自然心如明鏡。待我好的,自當盡心回報;待我差的,我也是一定會睚眦必報,千百倍奉還的。”
她聲音裏并沒有明顯的憤怒,但說到最後,卻是刻意放滿了語速,咬準了字音。
影射的意味再明顯不過。
而門外卻竟傳來輕緩的笑聲,緊接着被慢慢推開,祈晟一身玄色繡金水文暗花長袍,出現在門内。
他高大挺拔,身段颀長,白銀色的月光下自他的身後投入,拉出一條長長的影,直直地落在屋内。
“這麽說來,”他一雙幽暗如淵的眸子,隐隐泛着戲谑的光華,啓口悠然道,“本王在望日救你于水火之中,你也自當會感恩戴德,銘記一生了?”
楚傾娆:“……”
靠,她居然忘了,這人的無恥程度根本沒辦法用參數去衡量!
感恩戴德你妹,銘記一生你的大爺!
祈晟沉定淡然的目光輕掃過楚傾娆驟然黑了幾分的面龐,唇角不着痕迹浮出一抹滿意的笑。雖然其實他也不過是剛來而已,隻堪堪聽到了楚傾娆最後的那句話,但看到對方這有些受氣的模樣,他心裏莫名又覺得有趣。
他并沒進屋,隻是半倚在門框邊,道:“實則本王是來告知娆貴妃,一月内,本王即将還朝。”頓了頓,他峻眉微挑,道,“娆貴妃若是有什麽需要保着護着的人,不妨今早把事情了了。”
楚傾娆斜睨他一眼,冷笑:“呵呵呵呵呵,多謝。這點小事難爲王爺還親自來一趟,看來果然是閑得慌。”
她說話句句帶刺,祈晟卻不惱,隻微擡了下颚,立在原地,無聲地看着她。
女子的烏發隻用一支鑲珠寶白銀纏絲簪随意挽着,一身木蘭青雙繡百蝶穿花雲緞長裙,外罩一件粉霞月白蝶紋绡紗長衣,月光如水下,那質地輕薄的衣衫如輕煙一般貼在身上,越發勾勒出那身段的纖細玲珑,窈窕有緻。
她性子随意,衣衫也未曾穿得格外工整,襟口微開露出大片玉白色的肌膚也渾不在意,神情舉止中透出一種用慵懶的媚态。然而分明是一身清清素素的衣飾,不知爲何,穿在她身上,竟給人一種明豔魅惑的錯覺。
便是一個全裸的絕色女子,或許也比不上此刻的她,給人帶來的誘惑。
更何況,這種誘惑是天然的,不經意間的,甚至是當事人混不自知的。
祈晟不着痕迹地低垂了雙眸,掩去了眼底一閃而過的欲望和遐想。及至再度擡眼時,神情已經恢複如常。
他忽然道:“娆貴妃仍是在爲那十香軟筋丸一事,同本王置氣?”
楚傾娆沒想到對方竟然這麽直接地問出來了,看了他一眼,道:“若我說是,你還會把解藥給我不成?”
祈晟淡淡一笑,“娆貴妃想多了。”
楚傾娆:“……”那你還說個屁啊。
罵也沒動靜,打也大不了,說又說不過。她越想越憋屈,幹脆一翻身子面對了牆壁,口中道:“我困了,王爺請回吧。沙鷹,送王爺出去。”
“是。”方才一直乖乖地站在旁邊裝空氣的沙鷹,這才開了口。
她邁着小步子走到祈晟的身邊,睜着一雙水靈的大眼睛,仰頭看着這個比自己高出太多的偉岸男子,笑容滿面道:“王爺,請吧!”
而祈晟的目光卻依舊直直地投在前方。
一言不發地,他忽然朝前邁出步子。
沙鷹一愣。
雖然主子說了要逐客來着,但不管怎麽,對方畢竟是位高權重的王爺,自己行事也不好太過強硬。
歪着小腦袋想了想,還是在原地站住了步子,隻回過頭去,看見祈晟已經緩步走到美人榻邊站定。
*****
楚傾娆自然不是真的困了,更不會說睡就睡。故而身後的動靜,一絲一毫也無法逃脫出她的知覺。
更何況,身後那人仿佛自帶一種山嶽般的壓迫,就是在遲鈍的人,都能隔得老遠感覺得到這種不可一世的魄力。
但她沒有動,也懶得再和對方廢話,便索性隻是閉了眼裝睡。
與此同時卻也做好了準備,如果他敢再獸性大發什麽的,就拔了頭上的簪子,直接插到他胯下去!
而下一刻,她竟然真的感覺得到,正有什麽,緩慢地朝着自己的身上覆過來。
靠,不會真的要逼她動手吧?
楚傾娆不禁警覺起來,藏在袖中的手,悄悄握成拳,蓄勢待發。
忽地,卻感到身上一暖,竟是搭上了一層薄薄的被衾。
等等,祈晟給她蓋被子?!開玩笑,他是拿錯劇本了吧?!
正此時,第二重壓迫的感覺,卻驟然靠近。就在她略略有些分神的時候,男子雄渾的氣息已然重重覆蓋而下,鋪天蓋地地,将她生生地籠罩在其中。
就在耳畔極近的地方,一個聲音喑啞而低醇地響起。
“娆貴妃,好夢。”
語聲響起的時候,楚傾娆可以感覺得到對方的唇齒,正在一點一點地向自己靠近。
然而終究是在真正靠近之前,緩緩地停了下來,維持在一個将吻未吻的距離。
而對方口鼻中呼出的氣息,卻帶着蓬勃的溫度,噴灑在自己的側頸的位置,楚傾娆不禁微微打了個寒戰。
媽蛋,又是敏感區……
正有覺得忍不下去,準備翻身把人罵上一罵的時候,身上的壓迫卻又在瞬間消失了。
她聽見身後衣衫摩挲窸窸窣窣的聲音,聽見一輕一重兩個腳步由近及遠的聲音,聽見門“吱呀”打開又“嘎吱”一聲合上的聲音……
房間裏突然就安靜了下來,落針可聞。
這樣無聲的環境下,她才意識到,自己的心居然跳得如此厲害。
她坐起身來,擡手揪住自己的衣襟,深吸一口氣,又重重吐出。
靠,爲什麽剛才居然有點緊張……
*****
而門外,祈晟在沙鷹的跟随下于回廊處立定,卻沒有立刻離去,而是仰頭看着中天明月,若有所思。
沙鷹也極爲乖巧,不走也不說話,隻是靜靜地跟在他後面等待着。
而下一刻,卻見面前高大的男子忽然轉過頭來,看了自己一眼。那目光雖透着淡漠和冷情,卻極爲深沉,仿佛是夜裏的深海,波瀾暗湧,包藏星漢。
他道:“你叫沙鷹?”
沙鷹一愣,卻也很快甜甜地笑道:“是!這是姑娘給我取的名兒。”
祈晟的表情卻變也未變,隻是淡淡地挪開的視線,重新看向遠方。tqR1
口中卻道:“你要殺的人,當真不打算繼續了?”
沙鷹聞言,面上的笑驟然凝固。
除了紀思嬛和初一,她未曾對第三個人說過自己的身份。而至于她的過去,殺過什麽人,爲誰殺人,是成功還是失敗……這些,更是連出去楚傾娆也不曾透露過。
雖然的确,她這短短的九年時光裏,殺人無數,卻隻失手過一次。
也正是那一次失敗,讓她決定結束自己的殺手生涯。
因爲她知道,自己一輩子都無法殺得了那人了。
她唯有選擇放棄。
可是,這一切面前的這人,如何會知道?
見她不說話,一雙大眼睛中卻再也沒有了方才的天真無邪,而充滿了警惕和殺機。
這正是一個殺手,該有的目光。
祈晟唇角彎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卻徑自開口,繼續道:“若本王願意助你一臂之力,去完成未竟之事呢?”
沙鷹身子一震,瞪大了雙眼看着他。
祈晟卻并不等她回答,道:“此事倒也不急,你若想好了再來找本王,也不遲。”
語聲落下,他一拂衣袍,玄黑色的衣角在風中微揚,人已經消失在了回廊轉角。
*****
大步回到自己的房門外,祈晟才站定了腳步。擡手扶上了門框,卻沒有急着用力推開,而是靜靜地站在原地。
半晌後,他擡手撫上自己的眼,低不可聞地吐出一口氣來。
回想起方才在楚傾娆房中的情形,他一時間竟也說不清自己,爲何會突然做出那樣的舉動。
那一瞬間,簡直就如同着了魔似的……意亂情迷。
若不是他及時找回了自己的神智,隻怕落在楚傾娆耳畔的,就不隻是一句話,而是一個吻了。
甚至……還有更多。
一定是他近日奔波在外,白日接受各方拜會,夜裏又要批閱折子,太過勞累所緻。
他這麽想着,卻聽見旁邊響起一個明亮的聲音:“王爺?你這是怎麽了王爺?”
祈晟沒有說話,放下了手,眼底已是一派沉靜如水。
“折子拿進來。”他瞥了瞥初一手中抱着的包裹,面無表情地推開門,率先跨入了門檻。
初一憑借着絕佳的輕功,幾千裏奔襲,去了朝中又回來。故而這才缺席了一日對楚傾娆的看顧。
屁颠屁颠地跟在王爺後面,他把折子從包裹裏取出,小心翼翼地放在桌角。
祈晟撩起衣袍坐下,已然擡手拿起一本,在桌上攤開,口中道:“朝中有何動向?”
初一正拿着銀剪,輕車熟路地替對方把燈花剔了剔,眼見着燈火明亮了許多,便笑道:“王爺果然料事如神!您不在朝中的這些時候,有些人當真是按捺不住,開始蠢蠢欲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