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想多了嗎……爲什麽覺得這句話,聽着有點酸溜溜的?
而祈晟原本也是正看到折子一處關鍵地方,思緒尚有大半未全部抽離,見楚傾娆動靜極大地來了,便随口說了句話損損她。那話說實在的,也是無心之言,并未太過走心。
可等出了口之後,他朱筆微頓,似乎也覺得……是不是有點不妥。tqR1
但他可不是别人,是祈晟,喜怒不形于色,泰山崩于眼前而不驚的祈晟。故而即便心中微也有些波瀾湧動,他面上依舊是淡定而從容的,擡眼看了看立在原地,眯眼打量自己的楚傾娆,反而揚眉戲谑道:“在汝南王世子面前,怕是憋得分外難受吧?”
楚傾娆額前青筋一跳,響起自己的來意,憤然大步上前,“啪”地一聲,一掌拍在祈晟的桌案上。
她的體力雖未全然回複,但那一掌力道卻已是不淺,拍得桌上的什物俱是一跳。
門外包括初一在内的侍衛不由得齊齊探出腦袋,朝屋内看了一眼。見暫時沒有什麽變數,這才提心吊膽地把腦袋縮了回去。
而祈晟卻分毫也不爲所動,就仿佛什麽也沒發生似的,徐徐看過,批過,直至最後合上了手中的那一封折子,這才不緊不慢地擱下手中的朱筆,擡起眼來,和楚傾娆對視了。
他沒有開口,隻是微微揚眉,用眼神表示詢問。那眼神平靜淡然中,還透出一點無辜和莫名的味道。
楚傾娆覺得自己額前的青筋又多爆出了一根。
她強壓着快要爆棚的怒氣值,道:“方才在院子裏,王爺是不是應該爲自己那與牲口無異的舉動,做一點解釋?”
他卻看着她,問:“什麽舉動?”
楚傾娆鳳眸眯起,不理會他的明知故問,聲音沉了沉,繼續道:“你早就知道雲卿策在牆的那一邊,才故意的做給他看的,是不是?”
難怪剛才她就覺得他各種不正常!禽獸就算了,還格外話多,原來根本就是故意的。
可她不能明白,祈晟對雲卿策的敵意究竟從何而來。一個是權傾天下的堂堂攝政王,一個隻是剛進汝南王府的盲眼世子,雲卿策怎麽着也不至于擋了他的道啊?
還是說,他就是故意想整整自己,讓自己在雲卿策面前各種難堪?那也太惡趣味了吧……
而在她咄咄逼人的質問下,祈晟卻連表情都不變一下,他十分耐心地聽楚傾娆說完了最後一個字,這才驟然地揚了揚眉,道:“本王總算想起來了。”
楚傾娆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想起什麽?”
“想起……”祈晟眉睫微垂,似是陷入沉吟,然而這兩個字稍稍拉長的尾音後,卻再沒有任何其他的話接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他拔地而起的高大身形。
這一切就在瞬息之間,等楚傾娆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之後,已被一隻大手穩穩地扣住了後頸的位置。
稍一用力,她整個人就隔着那張桌案,順勢前傾,迎上了那個站立而起的影子。
于是唇齒,就那麽恰巧好好地相撞在了一起。
楚傾娆驟然回過神來,簡直要氣得吐血!
又來!才過多久又來!這人是被打了鹿血還是吃了媚藥?一天發那麽多次情真就不怕陽X麽?!
這次她可不能再由對方宰割了,可自己現在所處的姿勢,頗有點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感覺,反擊也無從蓄力。
于是她心一橫,反而擡起雙手環住對方的脖頸,毫不客氣地回吻了過去!
祈晟起初一驚,但眼中很快浮現出淡淡的笑意。他手中越發用力,将桌案對面的女子往自己懷中帶了幾分,也将對方唇齒間的距離,縮小到極緻。
唇齒短兵相接,正在目不能及的地方,進行着一場激烈的攻城之戰。
雙方你來我往,各不相讓。
然而楚傾娆抱着“看我不咬死你”的心态,打算直接把他的舌頭啃下來了事的時,卻忽然感覺到對方的舌尖上,一個圓形的藥丸,正不着痕迹地滑進了自己的齒關中。
她頓時警覺,趕緊把面前的人往外推,要分開二人的距離。
然而脖頸上的手,力道卻近乎于霸道,分毫也不退讓。不僅如此,另一隻手不知何時也扣在了她的下颚處,用力一擡,她便再無從反抗,任憑那藥丸滾入了自己的喉頭……
楚傾娆終于推開了他,彎下腰一邊喘息一邊重重地咳嗽,卻始終沒辦法把東西再弄出來。
媽蛋,又被他暗算了!
與她相比,祈晟卻仍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他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襟,眉宇間一派從容和冷淡,仿佛剛才正和楚傾娆激烈纏吻的根本不是自己。
楚傾娆稍稍平複了氣息,站起身來,一雙眼眸銳利如刀地看着他,問:“這是什麽?”
“十香軟筋丸。”祈晟撩起衣袍坐下。
這無疑是一種無需醫學知識,聽名字就能知道功效的藥丸。楚傾娆一聽,心裏頓時明白了大半。
她站直了身子,恢複了尋常那種慵懶淡漠的樣子,擡腿無所顧忌地在祈晟的桌角坐了,嘲諷一笑,道:“王爺這麽想讓我回宮就直說啊,那裏有吃有喝有玩,我未必不會答應回去。用這種下三濫的法子,實在不符合王爺英明神武的英雄形象啊。”
祈晟面不改色,居然顯得很坦然。
“娆貴妃應該明白。”他的聲音沒有一點波瀾,“到手的獵物,本王不會輕易地放過。無論對方是誰,都一樣。”
楚傾娆看着面前男子那宛如刀刻般深邃的側臉輪廓,神情淡定安然,卻兀自透出一股漫不經心的冷冽來。
她忽然就明白了何爲“涼薄”。
方才還摟着一個女子纏綿擁吻,仿佛情深意濃,下一刻就能若無其事一般将對方納入自己的算計。
果然是薄涼之極,仿佛根本沒有心。
輕笑一聲,好在自己沒把他當回事,不過是互相利用和牽制而已。若換了一個對他用情至深的女子,豈不是要被他怄得少活幾十年?
下意識地将藏于袖中的手握了握,果然力道已經大不如前,稍稍用力,指尖便有些顫抖。
看來這藥還是一記猛藥。
放開了指尖,她忽然伸了伸懶腰,淡淡道:“乏了,回去睡覺了。王爺日理萬機,若沒什麽事就不要再來吵我了。畢竟這前有初一後有藥丸的,我也跑不了。”
話音落下,女子纖長瘦削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門内。
許久之後,祈晟才收回投向門外的目光,默默地轉向了自己的桌案前。他擡起手,将方才被自己放到桌角的那封折子重新拿回攤開。
折子中所奏報的,是有關先帝祭祀事宜。
先帝祈旸的祭日,就在三個月之後。對于這祭祀之禮是從繁還是從簡,朝中大臣們起了不小的争議。
有的說,先帝戎馬一生開創了大胤基業,禮數方面若是薄待了,如何對得起先帝足以綿延萬世的功績?
也有的說,先帝生性簡潔,不喜鋪張,過去征戰沙場時,也是在軍中同将士們同吃同住,死後也是要求薄葬。這祭祀之禮若是太過鋪張,不僅勞民傷财,還恐怕有違先帝之願。
對于群臣的争論,祈晟并不在意。自打祁旸病故,這每一年的祭日裏,他都是用最高的禮儀,最大的排場,最貴重的器物去祭祀他。
今年,同樣會是如此。
隻因是他,便合該擁有最好的,一絲一毫也不得馬虎。在他看來,這便是這世上最爲理所應當的事情。
而與此相比,更牽動他的,是折子中的一句話:距離先帝祭日,不過月餘。
不過三個月而已……轉眼間,便又是一年了。光陰如梭,一年竟過得這樣快。
他親手交付給自己的江山,平穩如故,安定如故,可他卻始終不覺得安心。
隻要那個不定因素尚還存在,他便不可能安心。
“大哥,我會替你……好好守着這祈家的天下。”他凝視着折子上的字迹,用低不可聞的聲音,喑啞道。
爲此,他将不擇手段,不問代價。甯肯錯殺三千,也不會放過一個。
哪怕血流成河,哪怕屍橫遍野,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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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因爲那十香軟筋丸的作用,楚傾娆自午後一覺睡到了大晚上,醒來之後隻覺得渾身軟軟散散的,面條一般,便也懶得動彈,隻是半倚着身子靠在床頭。
但一想到居然被祈晟那厮暗算了……還是覺得很不爽啊啊啊!
憤然間想錘床,握拳的手分明用力砸了下去,最後卻隻是輕飄飄地落下,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
楚傾娆更不爽了。
她忽然揚聲道:“初一!”
話音落下的同時,初一的身影就已經破門而入,進了屋子。
“貴妃娘娘有何吩咐?”他笑得跟朵花似地道。
楚傾娆沒好氣地瞪他一眼,“該叫什麽來着?”
初一頓時軟了半截,反思了一下自己剛才的話,沒想到對方居然又記起了這茬,便隻能弱弱道:“祖、祖宗!”
沒辦法,誰叫這祖宗的情況好壞已經完全關系到自己的死活了呢……
楚傾娆聞言面上依舊沒什麽表情,微微揚了揚眉,表示勉強滿意之後,她又歪了歪腦袋,陷入了沉吟。
初一背上冒出冷汗,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