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下一刻,他卻眼見着方才還好端端半靠在馬車邊的祈晟,忽然就這麽直統統地飛了出去!在空中劃出一道不怎麽美好的弧線後,最後“砰”地一聲,撲倒在地。
在場的人都驚呆了。
就連看不見具體情形的雲卿策,聽見那不小的動靜也禁不住微皺了眉,出聲試探道:“王爺?”
祈晟動作迅捷地起了身,在地面上站定。哪怕此刻他身上隻松松垮垮地套着一件外袍,亵褲都還沒來得及穿,鞋更是沒有,但好在心理素質過硬,長身扶手而立的模樣,既淡定又霸氣,居然給人一種正穿着龍袍的錯覺……
不愧是自家王爺!初一崇拜萬分地在心中豎起大拇指。
而面對着雲卿策的探問,祈晟隻是擡手拂了拂衣袍上的塵土,淡聲回道:“無事,不過是我那随從一時不慎,從馬上摔下來了。”那身影也是一派淡定自如,事不關己。
初一:“……”王爺,背黑鍋給漲薪水嗎?
而祈晟在說話的同時,已經淡淡地一側頭,目光如刃地看向馬車的方向。
楚傾娆懶懶散散地盤腿坐着,沖他十分無辜地一聳肩,與此同時卻投過去一個“讓你亂說話,活該”的挑釁眼神。
她剛才不過是被沙子迷住了眼睛,正低着頭使勁地眨眼想把東西弄出來,這麽一晃神的功夫就被他坑了,踹他一屁股算是客氣的了!
祈晟的眉眼微沉,卻是稍一揚眉,收回目光。感受着自己屁股一側還殘留着的隐痛,他決定暫時把這筆賬記下來,來日再算。
而一旁圍觀了全過程的初一卻越發震驚起來:天底下居然有人有這膽量,并且還成功地把自家王爺一腳踹飛了出去?!簡直不可思議!
他在心裏默默地對楚傾娆肅然起敬……
而盲眼的雲卿策雖然感覺到了有什麽不對,對于旁人無聲的眼神交流,自然也不可能知道。
至于他旁邊跟着的那個小厮布鼓,早已十分自覺地轉過身去,堵住了雙耳。他還想再活幾年……
故而雲卿策很快理了理神色,依舊溫潤平和地轉向初一所在的方向,道:“初一公子可還無恙?可需在下遣人請大夫?”
初一忙擺手道:“多謝世子美意!”擺手擺到一半,想起來對方根本看不見,又趕緊收回,撓撓頭道,“不用不用,我皮糙肉厚,經摔!哈哈!”
雲卿策這才放心地一颔首,轉頭看向祈晟的方向,繼續着方才的話題。
而他卻略帶歉意地道:“想來是在下糊塗了,在下所尋的不過是個尋常女子,又豈會同王爺這般最貴之人有所交集?冒犯之處,還請王爺寬恕。”
祈晟淡淡地“嗯”了一聲。心道這個雲卿策,雖然看不見,卻比許多雙目健全之人要更有眼色。
不論那馬車中的女子究竟是否存在,又是何許人,但既然他已經說出是在自己轎中,便無疑暗示了一些額外的東西。
顯然雲卿策很清楚,以自己身份,對祈晟的私事是如何也不便過問了。故而他才霍然收了話頭,轉變了态度。
這麽心思細密且進退有度的人,如今倒是多見了……審視着面前的人,祈晟微微揚眉。
而雲卿策又拱手道:“既如此,在下再去别處探問探問,就不再叨擾王爺了。”說着一禮,在小厮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
在馬車的颠簸中,雲卿策俊逸玉潤的面目搖晃在一片光影交疊中,明晦不定。
沉默許久,他終于緩慢地吐出一口氣來。擡起手揉了揉太陽穴的位置,神情裏露出些許疲态。
而一旁的布鼓見了,忍不住在心裏暗想這新來的世子是哪根筋沒搭對,大半夜莫名其妙出府找人就算了,竟然敢去鎮南王的那裏要人?剛才如果不是他聰明地不看不聽,沒準小命都搭進去了!
老爺也真是,竟然打發他伺候這麽個麻煩的主兒!
想到這裏,他不禁開口埋怨道:“世子,我們還要去找麽?這都一整夜,一整夜了啊!昨晚上咱們可是挨家挨戶地,把這整條街的客棧都敲開了!若不是我報上家門,人家可都要罵人了!”
雲卿策聞言不語,隻是稍稍偏了頭,于是整張白玉一般的面容,就機會全然沒入了馬車角落的陰影裏。
見他不說話,布鼓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又沒好氣地道:“世子啊,不就是個姑娘麽?管她是誰,躲這麽嚴實,顯然是不願見世子你嘛!強扭的瓜不甜,你這麽滿大街地找,就算把人給綁回來了,也沒用不是?”
這布鼓爲汝南王雲天厲所救,帶回去養着。雖沒有明着說是“義子”,但對他倒是格外厚愛,讓他打理着府中事務的同時,除卻衣着需和下仆一般外,吃喝用度上,倒是和尋常人家的小少爺别無二緻了。
加之他素來和雲天厲較爲親近,沒事陪他下個棋遛個鳥,甚至偶爾還随着對方出城狩獵,遊覽踏青什麽的。故而府中仆人早就将他視作半個主子了。
那布鼓倒也知道自己的出身,自然是不可能當真繼承汝南王的衣缽,但他眼皮子淺,對那些虛名也沒什麽情緒,隻覺得能一直這樣,做個名亡實存的小少爺倒也不錯。
卻不料,老爺居然不聲不響地弄了個世子回來!還是個瞎子!
瞬間就淩駕于自己頭上不說,自己還得親自伺候他!
布鼓心中本就萬般不滿,加上這伺候主子的第一天,就被帶出來跑了一整夜,怨氣便越發地濃重,說話也沒了大小,分外無禮。
而雲卿策聞言,卻分毫也不見動怒的模樣。他隻是用那雙絕美卻空茫的雙眼,靜靜地“看向”馬車的地面。若不是在聽見布鼓最後那段話的時候,身子爲不可察地抖了抖,甚至看不出他是否當真聽見了對方的話。
又是半晌的沉默後,他才道:“不找了……回府吧。”
*****
聽到馬車絕塵而去的聲音,倚靠在車壁内的楚傾娆不動神色地吐出了一口氣。
不得不承認,在方才祈晟差點賣了自己的時候,她的心,在一瞬間真的有“提到了嗓子眼”這樣的緊張感覺。
是的,她居然因爲不想被雲卿策知道自己和祈晟的事……而緊張了。以他的敏銳度,若當真知道馬車裏的女子就是自己,顯然猜到更多的東西。
可她也不明白,自己爲什麽會緊張。
她一個來自21世紀的開放的現代人,并不會覺得和人睡了一晚是什麽天大的事情。再說了,她這也是爲了解燃眉之急,順手拉個男人來用一用而已。
但爲什麽……在面對了雲卿策的時候,她竟然會有點心虛?
大概是怕了他那種又難過又哀傷的表情吧!到時候自己還得想辦法哄他,麻煩得要死,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正想着,眼前一亮,卻是祈晟掀開車簾,矮身進來了。
楚傾娆連忙收起心緒,依舊做出那副懶懶散散,什麽也不在乎的模樣,看着他道:“王爺抱歉哪,這毒實在奇怪得很,竟會讓人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剛才我也不知怎麽回事,那腿就自己擡起來,直沖着王爺去了,冒犯了王爺尊貴的臀,還請海涵,海涵哈!”
眼見着面前女子雖然說着抱歉,但眼睛裏卻分明隻有戲谑和狡黠的笑意,祈晟卻覺得自己竟然毫不生氣。
他隻想好好懲罰一下對方。
“娆貴妃方才力道那麽大,想來是已經恢複如初了?”他揚眉道。
楚傾娆微微一怔。
特麽的,如果真的恢複了,她早就走了好嗎?還留在這裏幹毛線啊!
“看來,是還不曾恢複。”将她的表情收入眼底,祈晟輕輕一笑,道,“怪我昨夜次數太多,讓娆貴妃體力不濟了。”
“你……”楚傾娆發現,要比臉皮的厚度,自己還真的赢不了面前這人。
她霍然起身去拉馬車的簾子,口中哼道:“多謝王爺昨夜賣力伺候,力道尚可,技術還需加以磨練,告辭!”說完就往外面沖。
祈晟端端正正地坐在位置上,動也未動,隻在口中道:“初一,回府!”
于是,隻聽“駕”的一聲,眼看着就要摸到馬車邊沿的楚傾娆,就在驟然加快的車速下,被重重地甩了回去。
還正好摔在了某人的懷裏……
祈晟半倚着身子,衣衫依舊是那淩淩亂亂,神情平靜中帶着慵懶。低頭垂目看了一眼懷中的女子,他薄唇輕啓,平素的淡然中透出些許無辜的意味。
“怎麽?”他微微揚眉,道,“昨夜對本王做了那樣的事,現在就想一走了之麽?”
尼瑪……
楚傾娆簡直無槽可吐了,如果她現在有力氣,一定跳起來扇他個大嘴巴子,叫他不說人話!
特麽的,她的體力究竟什麽時候能恢複?!
正此時,正在飛速疾行的馬車突然又來了個急刹車,這次祈晟倒是坐穩了,手腳無力的楚傾娆卻沒那麽幸運。她差點被甩了出去,卻又被一條手臂當胸攬了回來,最後後背生生地撞上了某人結實的胸膛。
她忍不住大喝道:“初一替我問候你全家!怎麽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