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那一身鐵鏽紅雙繡銀如意雲紋長袍的男子,不是祈晟又是何人?
此時此刻,他淡然地負着手,正居高臨下地看着她。一雙微微斜挑着的眼眸在這暗無天日的夜色中,顯得越發的深黑純粹,帶着一種仿佛能吞滅所有光影的魄力。
四目相對,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比這暗夜更爲邪魅的弧度,雕塑一般的面容卻并沒有随之浮起真正的笑意來。
乍然見到了最不想見到的人,楚傾娆在短暫的怔愣之後,面上很快浮現出不屑和鄙夷的神情。
“原來是鎮南王啊,真巧真巧。我正在這裏找走丢的公狗呢,王爺就來了。”壓抑住身體裏洶湧的欲望,她彎起嘴角,沖對方露出一個格外熱情友好的笑容。
雖然一見面就“被公狗”了,但祈晟卻分毫也不動氣,隻是巋然不動地立在原地凝視着她。半晌後,才再次緩慢地開了口,那聲音低沉如醇酒,一下一下擊打着聽者的耳膜。
“多日不見,娆貴妃看起來倒過得不錯。”他道。
“多日不見,王爺看起來還是那麽欠揍。”楚傾娆回道。
雖然此刻她正很沒有形象地跪坐在地上,仰頭直視着面前的男子,但渾身上下散發出的強烈氣勢,竟是半點也不肯輸給對方。
隻可惜,無論她怎樣犀利的毒舌,面對着面前這男人,都好像投石落水一般,直統統地就沉到湖底了,半天動靜也沒有。
而她自己……雖能拼盡全力維持住面上帶笑的表情,卻終究控制不了自鬓邊緩緩滾落下來的汗珠。
她在心裏咆哮着警告自己:忍着!忍着!媽蛋,公狗都行,就是他不行!憋死也不行!
将餘光徐徐收回的時候,祈晟唇邊的弧度,這才慢慢地化作一個真實的笑意。
她現在的正處于怎樣的境地,急切地需要着什麽,這世上,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毫無征兆地,他俯下身,驟然将二人的距離拉到咫尺。
如果可以,他倒是很想讓這個向來争強好勝的女子,看看自己此刻是何等誘人的模樣。
白淨如瓷的面容裏绯紅遍布,如同打翻了的胭脂;唇若塗朱,在欲望的作用下,較之平日越發豔紅;一雙媚眼無力地半睜半閉着,醉酒一般流露出平素裏根本無法見到的纖細和嬌弱來。
而那淩亂的外袍不知何時竟微微敞開了領口,依稀可見那玉白的胸口處,一抹晚煙霞錦绶藕絲抹胸,正随着女子急促的嬌喘,高低起伏,若隐若現着。
即便到了如此地步,那女子卻依舊倔強地和自己對視着,不肯流露出半點孱弱來。
目不轉睛凝視着對方,祈晟唇角笑紋一點點擴大,與此同時也略有些驚訝地發現,面對着這樣的楚傾娆,他……竟然真的有了欲望。
雖然在宮中,人人知道那小皇帝的三千後宮,實則都不過是他的私藏。
又雖然,那三千後宮之中,有人試圖,有人正在,也有人已經爬上了他的床。但實際上,他骨子裏卻是個欲望極爲淡薄的人。
隻是他根本不在意旁人對自己的說辭,所以,也從不去多加解釋。
說起來,楚傾娆算是他這一生中,費過最多心思的女子。但在此之前,他從未對她産生過真正的興趣。
無論是将她攬入懷中的時候,說出蜜語甜言的時候,還是在床笫間肆意撻伐,懲戒一半淩虐于她的時候,他的眼中隻有利益,無關情愛。
而這一刻,他卻對她,切切實實地有了沖動。
實在……有趣。
這麽想着,他忽然伸出瘦勁有力,骨節分明的手,扣住女子的下巴。
楚傾娆一驚,隻覺得對方的指尖分明是冰涼的,然而在觸到自己肌膚的那一刻,卻生生地在那裏放出了一把火來。
下意識地,她縮了縮身子試圖避開,而男子的指尖卻忽然加大了力道,分外強勢而霸道地将她禁锢在了自己五指之間。
他墨玉般的眸子看似漫不經心自她的面容上掃過,眼光流轉間,卻會讓人産生一種赤身裸體的錯覺。
“子時已經過去了不少時間,”他終于不再繞圈子,切入正題,“毒發居然能一直忍到現在,娆貴妃果然時刻不忘給本王驚喜。”
楚傾娆聞言,原本有些模糊的神智忽地清醒了幾分,許多事一瞬間浮現出腦海,串連成線。
“原來如此。我的行蹤……你早就知道,而那些大夫……也是你……”她的下颚雖然在祈晟手中,卻反而微微揚起了臉,有些倨傲地凝視着面前的男子,用力地低喘幾聲,依舊不忘嘲諷一下對方,“千方百計……就爲了不讓我早發現這毒……王爺的無聊程度……實在讓我大開眼界啊!”
實則祈晟在那小鎮裏遇見楚傾娆,倒的的确确是個意外。他出宮的确有一重目的是爲了找人,但并不是最主要的目的。那時候也不過是恰好經過小鎮,原本都要離開了,卻聽影衛來報,說看見娆貴妃模樣的女子,在街頭大肆采買。
楚傾娆消失在宮裏後,祈晟也派人徹查過,知道她并非自己離開,而是被人用什麽法子帶走了。
但不管怎麽說,帶着貴妃的身份出了宮,還如此不低調,豈不是等着被他發現麽?
這麽想着,他卻沒有解釋的意思,便連唇邊的笑意卻半點也不變,隻淡淡道,“娆貴妃如此聰穎,對你,自然不能大意。畢竟,若是這毒被你提早知曉,想出對策來了,那本王……豈不是憑空少了許多樂趣?”
楚傾娆簡直被他優哉遊哉的語氣,以及最後那句話氣得吐血。她真的很想撲上去咬他一口,但很顯然,如果自己真的這麽做了,以她現在欲火焚身的狀況,那個“咬”字可能就會被拆開來寫了……
“你……”正準備龇牙咧嘴地狠狠還擊。卻感覺下颚處的力道驟然松開,取而代之的,卻是整個身子一個騰空,竟是被對方生生地打橫抱了起來。
男子的胸膛寬闊而溫暖,帶着一股混雜着淡淡龍涎香的獨有氣息,撲面而來,鋪天蓋地地将她環繞在其中。
而對于此時此刻的楚傾娆而言,這種氣息隻意味着兩個字——雄性。
于是下一刻,她出口的那個“你”字,就變成了一句髒話。
“你大爺的祈晟……次奧!快……快放我下來!”
“本王身爲攝政王,尋見離宮出走的貴妃,将其帶回交給皇上,既是義務,也是爲人臣子的本分。”祈晟的理由是如此冠冕堂皇,并且在說話的時候,他足下的腳步緩慢而沉穩,絲毫沒因爲她的掙紮而有半點停下的意思,“再者,貴妃所中的乃是至陰之毒,一旦發作,除了男子的陽剛之氣……無藥可解。”
楚傾娆忽然就不做聲了。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雖然她很想把對方的祖宗十八代統統問候一遍,但此時此刻她身上全部的力氣,也隻夠緊緊地咬住下唇,克制住身體裏越來越洶湧的欲望了。
感覺到懷裏的女子似是變乖了幾分,但身體較之剛才卻明顯地熱了許多,祈晟步履不停,最終走到路邊的馬車邊站定。
初一已經在馬車邊等着了。看清了祈晟和他懷裏的人之後,立刻拍了拍胸脯,既驚訝又松了口氣,道:“王爺竟然找到娆貴妃了?!幸好幸好,否則我回去可就要挨闆子了!”
話音落下,他就收到了楚傾娆“閉嘴不說話你會死嗎”的淩厲眼神,以及祈晟“虧你還知道”陰沉目光。
初一咽了咽口水,決定閉嘴,乖乖地替自家主子掀開了馬車的簾子。
祈晟也不說話,先彎腰把完全軟成面條的楚傾娆放了進去,留下一聲“回汝南王府”之後,自己也矮身進去了。
初一撇撇嘴,坐上車夫的位置,揚起鞭子剛準備趕馬,身後卻“噼裏啪啦”地響起陣陣騷動。随後一隻纖細白皙的手忽然伸出,把車簾扯開一角。
但瞬間就被另一隻手擒住了手腕,拉了回去。
其間伴随着不雅詞彙若幹……
初一汗顔,卻又聽力裏面沉沉地傳出自家王爺的聲音,卻是對自己說的。
“等會兒無論裏面發生什麽,都别管。”頓了頓,又添道,“若是動靜太大,不便行車,可在路邊停下,不必急着回去。”
話音落下,騷動再起……
無論發生什麽……
動靜太大……不便行車……
初一的嘴角狠狠地抖了抖,表情頓時變成了一個“=口=”。
非禮勿聽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視……
一鞭子狠狠地抽在馬屁股上,他在心裏反反複複地念叨着,與此同時紅着臉想:他雖然風流倜傥人見人愛,但骨子還是個未經人事的少年好吧,王爺爲什麽一點也不體諒一下!就這麽在轎子裏直接那啥,真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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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傾天下的堂堂攝政王,所坐的馬車自然格外寬敞。
然而再寬敞的馬車,也不夠兩人打架來着……
“祈晟你大爺的!”被按在座位上,奮力罵出這一句話之後,楚傾娆就感到反剪在身後的手腕驟然一緊,卻是被人毫不客氣地用衣帶緊緊捆住了。
雖然這破衣帶換了平時她分分鍾就能扯斷,但在剛才全力一逃失敗之下,自己身上卻當真是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完了。
她絕望地想,自己就要成砧闆上任人宰割的魚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