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原本碧翠的顔色,也被染成了鮮紅。
血的顔色。
楚傾娆蹲在那些屍體旁撥弄了一下,搖搖頭,歎道:“果然很謹慎,身上沒有任何足以證明身份的東西。”站起身來,回頭看向立在身後的男子,“你可有什麽頭緒?是誰跟你過不去,一定要殺你?”
上官策就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周遭全是斑斑點點的血紅。然而他一身月白色的淡衣站在其中,卻依舊似谪仙般,沒有沾染上半點腥膻之氣。
對于楚傾娆的問題,他并沒有回答,隻是微垂了眼。
而楚傾娆隻看一眼就已經明白。
“罷了,既然你有難言之隐,那我也不勉爲其難了。”她拍拍手走過來,口中道,“橫豎跟我也沒有什麽關系,我也不是愛管閑事的人。”說完聳聳肩,大步從對方的身側走了過去。
“姑、姑娘……”男子卻又匆匆地叫住她。
知道自己欲擒故縱的辦法果然有效,楚傾娆嘴角勾出一抹狡黠的弧度。腳步稍頓,回過身,重新走到對方面前,問道:“那究竟是怎麽回事?”
然而她這話問的,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因爲與此同時,她已然徐徐揚起手,在離上官策眉眼不過一寸的距離,将一枚細細的竹葉從對方的眼前抛落下來。
上官策神情自若,眼光自始至終隻是空空茫茫地盯着一處,暗灰色的瞳仁并沒有因爲眼前的細微變故而移動分毫。
楚傾娆微微眯眼,這才确認了,對方是真正的目不能視。
因爲不同于四肢甚至表情,人的眼球,是無法全然爲自己所控制的。眼球的轉動,接近于一種本能,一種要去探求自己所見事物的本能。
或許演技可以彌補一些,卻終究還是控制不了最細微的變化,這一點楚傾娆十分明白。故而在方才那一刻,她凝注神色,仔細觀察了上官策的雙眼。
然而那雙眼并沒有變動,一絲一毫也沒有。
正當她心思百轉千回的時候,上官策的聲音卻清清淡淡地響起。
“姑娘不必疑心,”他稍稍彎了彎眼眸,道,“在下這雙眼……乃是中毒所緻。”
未料他雖然看不見,卻已然敏銳地覺察到了自己的小把戲,楚傾娆神情微窘,但一想到對方反正也看不見,便又釋然了幾分。于是她沒有說什麽,隻是等着對方繼續。
“在下門第平平,故而立志考取功名,光宗耀祖。誰料上京候考時,偶遇尚書家的千金,幸得垂青,卻也不敢高攀。說來,也不過一面之緣而已。”
原來是個尋常的愛情文藝故事……楚傾娆邊聽邊想,後面的情節難不成是突然冒了情敵出來,打翻了醋壇,所以雇傭殺手,幹掉對手什麽的?
而上官策微垂了眼,頓了頓,又繼續道:“然而數日後,那小姐卻失蹤了。尚書一家認定是我誘拐了他們家小姐,奈何官府稽查多日,卻并無證據給我定罪。”
楚傾娆瞬間無語。尼瑪,分分鍾變成懸疑罪案片是怎麽回事……
“尚書家并不相信,便雇傭殺手将在下舉家……滅門。”好在上官策看不到她微微扭曲的表情,言及此,聲音低沉喑啞了幾分,道,“我僥幸逃脫,卻不慎中了毒,雙目失明。爲一戶好心的人家所救,卻也不敢長久叨擾,給人招緻禍端。幾日前告辭離去,誤入此地,不知爲何,卻怎麽也走不出了。”
好吧,又變成複仇劇了……
楚傾娆暗自吐完槽,看見對方一臉黯然的神情,又覺得該說點什麽安慰安慰。
“那個……事情已經發生了,還請節哀吧。”她盡可能把語氣放得悲痛一點,雖然以自己的身份——一個看慣了生死,甚至手上還有無數人命的冷血特工——顯然不會輕易爲了一個陌生人的悲慘遭遇,而如何動容。
而上官策略略收了哀傷的語氣,倒也沒有再繼續沉溺其中,隻笑了笑,道:“多謝姑娘。”他也沒有問楚傾娆是何來曆,甚至連姓甚名誰如何稱呼也沒有提及,顯然是知道自己的情況是個拖油瓶,不願給對方添麻煩。
楚傾娆朝周遭環顧一番,略一思量,卻道:“既然是得罪了仇家,也不知道對方什麽時候還會再派人過來。更何況這是個迷宮,有人在故意操縱着出口,出去恐怕不容易。總之……你且暫時和我一起吧,如果能找到出去的辦法,自然會帶你一個。”
她雖然不是什麽好人,但既然撞見了上官策,就這麽把一個瞎子扔在迷宮裏幹等死的事情……她倒也做不出來。反正又不是大逃殺,順手解決幾個草包,多帶一個出去還能積點德呢。再說了,對方也不是完全拖後腿的,至少那敏銳的洞察力,關鍵時候還是能幫幫她的。
上官策聞言,眼波稍稍動了動,面上浮現出一抹燦若桃花的欣喜笑容。
“多謝姑娘。”他沖真誠地道,神情如同一望見底的湖水一般。而在他身後,日光熹微,竹影婆娑,是一望而不到頭的翠綠。
那一刻,沒少見過花美男的楚傾娆,居然也有了一種被“閃瞎眼”的錯覺。
由此可見,長得好看也未必都是好事,也有可能成爲藍顔禍水啊。看吧,全家的命都給搭進去了。
“走吧。”收回散亂的思緒,她沖身後的男子道,“這竹林深處有間小屋子,先去那裏歇息歇息,再做計議吧。”
這裏離她醒來的地方沒幾步路,所以很快就看見那翠碧色的屋頂,在竹葉的掩映中隐隐現了形。楚傾娆想了想,如果真的是自己那個莫名其妙的師弟把她弄到這裏來的,不至于半點吃喝都不給吧?
不管怎麽,先解決生活基本問題再說。這是野外生存時需要最先考慮到的問題。
然而還未走過眼前的這條曲折的小路,她卻忽然感覺到,身後的男子停下了腳步。
“怎麽了?”楚傾娆回頭,看向上官策。對方卻并沒有回應她的話,他隻是放遠了目光,微微蹙眉,雙眼緊緊地盯着某一處。
而就在問出這句話的同時,楚傾娆也已然敏銳地覺察到了異樣。
殺氣。
那竹屋附近,正彌漫着濃濃的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