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輕眸色冷冰涼,白安笃定他們找不到那些水姓之人的去處,所以有恃無恐。
看白安笑的夠了,她才極輕極慢地開了口。
“你知不知道這世上有一些香氣,人聞不到,動物卻能聞到?”
“你知不知道這些香氣,往往會停留的很久?”
“你知不知道我身邊有聖獸的存在,而聖獸的鼻子,是很靈的。”
每說一句,白安的面色就變幻一分。
“你留在這裏,無非是不希望我們跟上你們的隊伍罷了,可是你又怎麽知道,我根本不需要跟?”
白成受傷的時候,她早已對洛塵做出了示意,洛塵使用的藥物,可以持久留香,而香氣又很隐秘,除了小白這樣靈到變态的鼻子,是很少有其他東西能聞到的。
她一直呆在這裏,遲遲沒有動,一是不想跟的太緊打草驚蛇。
二是因爲水茵明顯知道些什麽,她要問清楚。
這裏是水長卿的族人,對于他們,雲輕總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責任在裏面。
想來,是當初在夢境裏看到的,水長卿被冤枉時,那種絕望的情緒太過清晰,所以讓她久久不能釋懷。
她算不得心軟的人,隻是害怕被某些東西觸動。
“賤人……”白安嘶吼着撲了上來。不過不會有人給他這個機會的,夜墨擡手在雲輕身前豎起一道風障,這風障不似往日隻是堅屏一座,而是有細細的氣漩流轉其中,白安撲上來的時候也并沒有被反彈回去,而是猶如被許多小鑽絞過,直接
飛出無數碎肉。
而那些碎肉又被夜墨刻意控制着風向,半點也沒有落到雲輕附近,都往别的方向飛過去。
雲輕看了夜墨一眼。
“孤沒做什麽,他自己撞上來的。”夜墨理直氣壯地跟雲輕剖白。
是,您老人家是沒做什麽,那些風都是自己就形成風漩的。
雲輕撇了撇嘴,也懶得再說什麽。
她心頭從今天看到選拔開始,到水茵的舉動,再到如今白安的抵死不肯說些什麽,都不明原因地一點一點在往下沉。
她總覺得她面前豎立着一些可怕的真相,而越是接近,她的心頭就越是沉重。
所以就算白安死的這樣凄慘,她也沒有半分同情之心,甚至隐隐覺得他是罪有應得。
“雲王女……”一道聲音細弱地響起,忽然變成号啕大哭:“求您救救我的女兒……”
房間中,水茵已略略清洗了一下,但也隻是臉上而已,身上依然滿是塵土,可以想見方才的狼狽。
她強忍着情緒,拿出一張紙遞給雲輕:“雲王女請看。”
先前有無極宮的人在,她一直什麽都不敢說,哪怕是現在,看到林青泉在這裏,她依然是不敢說的,直到雲輕保證說林青泉是他們這一邊的,水茵才在猶豫了半晌之後,把她珍藏着的這張紙掏了出來。
紙上畫着一些彎彎曲曲的圖,個别地方标注着一些山和河的名稱。
雲輕眸色微微一動,不過卻沒露出什麽聲色,隻問:“這是什麽意思?”
“這是去往新營的地圖。”水茵的淚水倏地一下流下來,吐出一句誰也沒有想到的話:“是……星兒給我的。”
水星兒,是水茵的上一個女兒。
可她不是去年的時候被無極宮的人選走了麽?被選走的人是嚴禁和外界再接觸的,一切都隻能聽從無極宮的号令,水星兒又是怎麽和水茵聯系上的?難道她回來過?
雲輕沒有多問,隻是看着水茵,等待她說下去。
原來,水茵多年聽從無極宮的洗腦式教育,對無極宮的那些說法是很相信的,就算自己的兒子女兒們離開之後一直沒有回來,她也在心底深處相信,她的孩子們是去過好日子去了。
然而去年某一天發生的事情,卻徹底打破了她的這個夢想。
那是水星兒被帶走之後沒有多久,水茵的這個女兒是所有兒女中念力最高的一個,也是最聰明乖巧的一個,水茵對她抱的希望也最大。
水星兒幼時和她曾在遊戲中約定過一個秘密地方,如果水星兒生氣了,離家出走了,那必然是去這個地方,水茵也就可以去那裏找她,再哄她回家。
水星兒離開之後,水茵思念她的時候,有時就會去那個地方坐一坐,可是她沒有想到的是,在有一天她去的時候,居然在那裏看到了奄奄一息的水星兒。
那時的水星兒一身是血,虛弱的甚至已經連話都說不出來。
她拼盡全身力氣,對水茵說了“别信無極宮”幾個字,然後死死地瞪着水茵,就那麽張着眼睛死去。
水茵悲痛之下抱着水星兒大哭,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說的話的意思,又見她一隻手死死攥着,掰開手,就見到這張紙條。水茵此時才有力氣去思考水星兒說的話,水星兒向來聰明,不會無緣無故說出這樣的話,再看她這一身傷痕的樣子,水茵猛然想到一個可能,那就是他們送去無極宮的這些孩子們,并不是什麽去享福的,
而是……另有可怕遭遇。
否則,水星兒不會這樣逃出來。
水茵不敢再停留,她知道無極宮對這些被選拔走的人控制有多嚴,絕不會讓她們逃出來。
她打量了一下四周,從周圍的痕迹判斷出來,水星兒在這個地方呆了已經不止一天了。
有這些時間,她明明可以逃到村子裏,讓人爲她治傷,可是她卻沒有。
水茵思忖着其中的關節,想明白時頓時出了一身冷汗,無極宮不僅不會放過逃增的人,連看到他們逃走的人都不會放過,否則的話,水星兒不會明明可以回村,卻選擇在這裏等死。
因爲一旦她回村,村中的人就會受到波及,隻怕通通都得死。
可是她又不能讓她知道的事情湮于塵土,所以她在這裏等着,等着她的母親也許會因爲思念來看她,這樣,她就可以把她知道的告訴她的母親。
但可惜,還是遲了一些。
當水茵到達的時候,她剩下的力氣僅夠她說出這一句話,至于她遭遇了什麽,還知道些什麽,卻是一個字也無法說出來了。
雲輕輕輕地眨了下眼睛,其實水星兒這種狀态未嘗就不是件好事,如果她還可以說很多話,在無極宮這麽多年的洗腦教育下,也許說破了嘴皮子也不一定能說服水茵,而隻能讓她産生些許懷疑。
但因爲她什麽都說不出,死的太過慘烈,反而讓水茵沒有任何猶豫,直接就信了她說的話。
所以今天的選拔上,她才想盡辦法想要阻止水青青,可惜,還是沒能成功。
“你見過水星兒之後,是如何做的?”雲輕問了一句。水茵面上淚水再次留下來,哭着道:“我不敢動她,更不敢爲她收屍,甚至不敢叫旁人發現這裏有人來過。我把周圍的痕迹打掃幹淨,然後裝着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立刻離開了。五日後,我再去的
時候……”
水茵回憶着那時的情景,淚水更爲洶湧:“星兒已經不在了,山洞裏被打掃的幹幹淨淨,連一滴血都沒有……嗚……星兒,我的星兒……”
雲輕幾人都沒有說話,任由她哭了一會兒。
片刻後想起什麽,看向林青泉。
“我真的不知道。”林青泉輕輕挑眉:“這無極宮中,我不能知道的事情有太多。”
雲輕看他不似作僞,也就沒有再追問,而是又看向已漸漸穩下情緒的水茵:“你說這張字條是通往新營的地圖?”
新營,顧名思義,就是那些被新選拔出來的水性族人臨時居住的地方。
這張地圖最可貴的不是标注出了方向,而是标注出了幾個極爲危險的地方,甚至相應的機關也有簡要的介紹。
這個水星兒倒當真是個極聰敏的人,能從那樣嚴密的地方逃出來,念力自然也是不低,可是就連這樣的人,無極宮似乎也沒有打算留着。
他們到底做了什麽?
“雲王女……”水茵又期期艾艾地看着她:“我可以帶你們去,星兒地圖上的地方,我都很熟悉。”
那些地方離村子并不近,她熟悉,那就是……
果然,水茵飛快道:“我偷偷去過好幾次,帶着我,你們會省心很多。”
七十多歲的年紀,放在俗世中早已是老妪,但在這裏,卻仍然是中年人的身體,絕不會耽誤雲輕幾人的行動。
雲輕想了一想才說:“我并不能保證可以救出青青。”
“我知道,我知道。”水茵知道雲輕心軟了,連連點頭:“我一生共有6個兒女,多少次生産時九死一生,卻一個也沒能在身邊留下,雲王女,青青是我最後一個女兒,我隻求一絲機會。”
可憐天下父母心。
終究,雲輕點了頭。
外面的狂歡還在進行着,熊熊的篝火似極閃亮的流星。
熱烈的燃燒,隻知自己的時間有限。
而無盡的繁衍,也不過是增加種族延續的機會。雲輕一行人靜悄悄從狂歡的人群邊上走過,進入了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