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名頭雖然說出去吓人,可是在雲輕看來,卻完全是無極宮沒落的一個鐵證。若是無極宮足夠強大,又或者,有足夠多的人馬和軍隊,完全可以以武力勝出,又何必弄什麽刺客這樣的陰私之事。就像她那個時代的恐怖主義人人喊打一樣,隻能靠恐吓才能維持自己的權威這件事情本
身,就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
所謂大道直行,就是如此。
“還有十裏啊。”雲輕小聲地咕哝着,下巴壓的低低的,連嘴巴都不肯露出半分,呼出的熱汽全聚在大氅的毛領子裏。
夜墨看着簡直想笑,這丫頭平日裏一副精英樣,到了這裏就全蔫了,看來果然是真的怕冷,不過笑意未及展開,便又忽然僵住了。
他印象裏,雲輕似乎并沒有這麽畏冷,若是她有,他一定會注意到,可是他搜遍腦海,也沒有這樣的印象。
若是以前不畏冷,而現在畏冷,那原因,就隻有一個了。
三年前,那場寒潭之禍。
忽然思及,相逢之後,他們一直都避着那時的事情,他居然沒有問過一句雲輕,那時,究竟在水裏泡了多久?
是不是,真的很冷。
但想來,就算問了,隻怕雲輕也隻會一笑,說一句沒多久,或者,忘記了。
他的親親,該記着時就記着,但事過境遷,就半點也不會記仇的。
落後了幾步,一個眼神喚來了荊遠帆。
荊遠帆主外,戰飛主内,這一次要将糖糖留在雲中城,有諸多事務要協調,依然是戰飛陪着糖糖。
“殿下有何吩咐?”荊遠帆見夜墨落後就知他是不願驚動雲輕,小聲地發問。
“去前面看看,若有迎接之人,讓他們快點來。若沒有,就去天照城,讓他們快點來!”
大費周張地逼着他們隻能從天照入無極宮,就不信沒有人盯着他們的行蹤,以他們的身份,派幾個人出來迎接,也是應有之儀。
就算沒有,他都已經派了人去了,天照總不能當不知道,總要給他乖乖派人出來。
天照常年在這雪域呆着,自然有通行之法,也必有取暖的用具,他們雖然走到天照也無所謂,但雲輕不能再受凍了。
隻是他也太過粗心,竟然直到這時才發現雲輕的異樣,前面幾日,竟還覺得雲輕這樣很好玩。
等到他再回到雲輕身邊,雲輕艱難地把嘴露出來一點:“你做什麽去了?”
“沒事,吩咐點事情。”夜墨随口帶過,将一樣東西塞入雲輕手裏,“拿着。”
雲輕手中被塞入一個熱熱的東西,低頭看了,卻是一塊玉。
夜墨身上的玉她都是知道的,并沒有熱的,但這塊……
“一會兒涼了和孤王說,孤王弄熱了給你。”
雲輕兩手握着玉攏在袖子裏,不知該做何表情。
殿下,你的内力,一定要這麽用麽?
不過,心頭爬過的絲絲酸甜卻是騙不了人的。
曾幾何時,夜墨也從那個隻會大男子氣的人,變成了會注意到她這些細微末節了呢?
微微一笑,點頭:“好。”
雪中行路極難,尤其是雪地無人行走,又厚又松軟,一腳下去,要費不少力才能拔出來。
小白窩成一團縮在雲輕懷裏,氣得雲輕戳着它的腦袋喊沒用,不過手上倒是又把它揶嚴實了點。
走了不知到多久,前方一陣鈴鈴的鈴音傳來。
一行白色的人影漸漸出現在雲輕的視線中,到了近前,雲輕才看清,那是一排坐在雪車上的人,而在最中間的一輛雪車上,竟搭起一間蒙白厚厚白毛的小房間。
雪車在他們面前不遠處停下,中間雪房間的門被人推開,一個人彎腰從裏面走出來。
“雲王女,好久不見。”坐在雪車上的小房間裏,雲輕終于緩過一口氣,這兩雪車特别大,受力比别的車要好些,但隻是這樣自然是不夠的,雲輕觀察了這小房間的材質,才發現看着厚,但其實壁闆很薄,但不知用了什麽材料,
在裏面居然出奇的暖和,雪車中間放着一碳盆,用着上好的無煙炭,裏面外面,根本就是兩個世界。
拉車的動物雲輕從來沒有見過,長的像狗,但比狗要大許多,四腳着地幾乎有大半人高,四肢都極健壯。
問過了洛塵,才知道叫雪獒。雲輕在腦中搜索了一下,就想起曾經在幻境中的石壁上接收過這種雪獒的信息,大力,耐寒,溫順,極寒之地都用它們來拉雪車。
但這些事情并不是雲輕最關心的,她目光落在對面的人身上,也不說話,隻是看着他。
林青泉從爐火上拎下一隻冒着煙的銅壺,爲幾人斟了茶,才笑道:“林王女爲何一直這麽看着我?可是怪我來得遲了?”其實,倒還真和夜墨想的一樣,無極宮處心積慮逼着他們走天照這條路,自然會派人出來迎接的,荊遠帆沒走多遠就遇到了林青泉的隊伍,剛見到林青泉的時候,他也是極爲驚詫,這個被稱爲天下第一風
雅人物的林青泉,竟然會是刺客首領,這兩個身份實在讓人怎麽也無法聯系到一起。
“青泉公子在天照位任何職?”雲輕根本不繞彎子,直接發問。
林青泉和無極宮有關系,是無極宮的聖子,這一點她早就知道了,但沒想到他和天照國也有關系。
林青泉把爐中炭火挑平了,才微微一笑:“忝居少主。”
雲輕的眉毛重重地跳動一下,天下第一風雅的青泉公子,不僅是刺客,還是刺客頭子!
這還真是……有戲劇性。
對于林青泉的身份,所有人裏最淡定的就是洛塵,一個人的真實身份本就很有可能和實際上的差異甚大,就如他,人人皆知他是當世神醫,又有誰知道,他殺的人遠比他救的人要多呢?
不管怎麽說,總算是不冷了。
到了驿館,下面的人也早已準備好,驿館和雲輕去過的其他國家一樣,有小厮、仆婦、侍衛,丫鬟。
“别相信他們中的任何一個。”林青泉淡笑提醒:“你不知道他們中誰會突然掏出一把刀來,割斷你的脖子。”
雲輕略微放松的一口氣一噎,再看那些本來覺得尋常的仆婦們,頓時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
這天照,當真是全民刺客啊?
“不過你不用擔心。”林青泉又道:“你是無極宮指名要邀請的人,他們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對你下手。”
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夜墨微微哼了一聲,天照的這些刺客,他還不放在眼裏。
而且,幸好林青泉聰明提醒了一句,不然,他不介意把他看到的幾個人先殺了,省得留後患。
不過,既然林青泉自己都說出來了,也就意味着他們沒打算在這裏動手。
林青泉沒理會夜墨,又道:“雲王女還是第一次來天照,有沒有興趣參觀一下?”
可以嗎?雲輕以爲這裏既然是刺客之國,一定是防守的很嚴密的。
“沒什麽不可以。”林青泉還是溫雅地笑着:“反正能讓你們參觀的地方,也不是什麽要緊的地方。”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林青泉都自己提出來了,她爲什麽不應下,再說,她也确實對這個地方很感興趣。
“那就有勞林少主了。”
林青泉微微點頭:“我午飯之後來接你們。”
“假模假樣!”宗靖最看不慣林青泉這種老是一副假笑的樣子,斜眉一挑:“他爲什麽這麽好心?”
“不知道。”雲輕往屋子裏面走過去,她快要凍死了:“所以才更要去看看,不和他多接觸,哪能知道他在想什麽?”
天照主城府。
主座上的男子和林青泉有六七分肖似,他沉着聲音:“人都接來了?”
“回主上,是。少主還主動提出帶他們在城内參觀。”
對這一點,他是有些不滿的。
天照城畢竟和别的城不一樣,這樣冷的地方,既沒什麽可逛,也沒有什麽值得稱道的商業,唯一可以看看的,就是各個初級刺客的訓練場了。
難不成少主想要帶他們去刺客訓練?
雖然是初級的,可也是他們的秘密,怎麽能随便給外人看?
不過他是做刺客的,隻說事實,而不說自己的想法。他也不用有自己的想法。
天照門主冷笑了一下,他也摸不透林青泉這麽做是什麽意思,但反正不管他怎麽折騰,也翻不出他的手掌心去,所以就随他撲騰好了。
“去下個貼子,本座明日設宴請他們。”
他們今天要跟着林青泉去亂逛,自然累得很,所以明天宴請他們,天照門主深深覺得自己真是個很會爲人着想的人。
天照實在是太冷了。
雲輕出來的時候換了件披風,火狐皮的,比先前那件貂皮的輕薄,可是卻至少暖和三成。
而且短短的工夫,夜墨已不知從哪裏弄了一塊真正的溫玉,沉着面色塞進雲輕的懷裏。
“哪來的?”
“管那麽多,拿着就行。”雲輕眼珠子一轉:“你是不是跑去敲詐林青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