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長期卧病在床,太子自半年前離都之後,便一直沒有回來。
雖然往來公文頻繁,但也不能改變歸離國中無人的事實。
但好在,夜墨手下自有一套班底,加上一些幾朝老臣,縱知皇帝病的有蹊跷,卻也緊閉嘴巴,隻當什麽都不知道,隻是做好份内的事情。
因爲沒有主官,所以歸離的早朝也比别的地方簡略許多,大多是閣中的大臣主導,下面各部官員每三日一會,說些國中大小事,再把要撥的款,要辦的事,一件一件辦好即可。
如果有什麽緊急事情,也可以直接向内閣彙報,閣中始終有一位閣臣當值,以便處置突發事情。
如今這套法子已經運行了半年多,這些老臣們自己有時候都快要麻木了,都說國不可一日無君,可是真沒有想到,太子不在歸陽半年,他們竟然也撐過來了。
今日是小朝會的日子,各部官員押着時間點,都到了内閣所在的那一間小院子,等候朝會開始的時辰。
他們三三兩兩地聊着天,說些天氣之類的閑話,忽有人想起什麽,歎了一句:“這都已經三年了吧,也不知宮裏那位的病,怎麽樣了。”
“慎言!”旁邊的人當即一把壓住了他,看了一眼四周才小聲道:“這豈是你我可以說的?”
三年前,皇帝病重,大長公主不辭而别,而他們一直以爲是太子妃人選的大長公主義女,卻被太子以雷霆之勢塞給了皇帝,成了與太子差輩的皇後。
所有這一切,都透着說不出的詭異。
更不要說,當時太子明明已經登基爲帝了,竟爲了這麽一件事情,硬扯了個理由出來說登帝不算,仍回去做他的太子去了。
當年之事,就算是到現在看也是迷霧重重,這哪裏是他們可以随意評論的呀。
尤其是後宮那位的病,好不好是他自己說了算麽?隻能是太子說了算。
太子說他該好了,他自然就會好起來,太子說他不該好,那他就隻能病到死。
開頭說話那官員也察覺自己莽撞,低聲道:“是我莽……”
他說話的時候也下意識擡眼看了看四周,這一看,眼睛就瞬間瞪得老大,口中的話也是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成兄在看什麽?”與他說話的官員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卻比他的反應還要誇張,直接驚聲叫了出來……
“皇……皇上?”
怎麽可能,英帝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他不是正在宮裏病的要死要活,連路都走不了嗎?
可是此時,他分明就是走着進來的,雖然與三年前相比,頭發花白看上去老了不少,可是,那模樣和氣質,分明就是英帝無疑。
他們好歹也在英帝手下做了十好幾年的官,絕對不可能認錯。
英帝大步從外面走進來,皇帝娘娘,也就是藍夜晴,就跟在他的身後。
更讓衆官員驚掉下巴的是,他們身後還跟着一個人,步伐如風,卻是多年不見的大長公主。
院子裏終于有人反應過來,快速地跑到裏面通知了幾位閣臣。
那幾位閣臣正商議着今日的小朝會要讨論些什麽内容,聞言驚得帽子都沒有戴好就跑了出來。
不可能,皇帝怎麽會突然出現在百官面前?太子走之前明明派了心腹珑軍去管皇帝,就連他們這些人都是無法插手的啊!
直到奔到門口,他們才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個個嘴巴大張,完全說不出話來。
若是皇帝在這裏,那後宮,那珑軍……
幾乎不敢想下去。
英帝大步走到百官之前,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陰冷開口:“都愣着幹什麽?怎麽,不記得朕是誰了嗎?”
滿院寂靜,一個個官員額上都滴下汗珠來。
他們該做何反應?說到底,不過是英帝父子鬥法,他們這些人,都是其中的炮灰啊!
夜墨留下人中有幾個眉頭緊皺,他們都不知道出了何事,爲何英帝會如此有底氣。
此時大長公主開口:“本宮多年未歸,對各位府上的夫人小姐甚是想念,就先接他們來本宮處做做客,各位大人回去若是未見到他們,還請不要心急。”
一石激起千層浪,院中終于炸鍋了。
一個官員上前一步,沉聲道:“水冷清,你不必危言聳聽,這城中的防衛又不是紙糊的,豈能由着你一張嘴說是怎麽樣就怎麽樣?”
夜墨又不是傻子,當年大長公主離開之後,自然清洗了她的勢力,就算有些遺漏,也不至于讓大長公主爲所欲爲。
大長公主冷笑一聲:“本宮自己的确是不成,可,若是有天照的刺部協助本宮呢?”
那官員面上當即就是一僵,天照此國,在雲蒙大陸諸國之中不顯,可是卻有一個任誰都不能小瞧的外号:刺客之國。
這是無極宮的附屬國,向來不太參與雲蒙大陸上的事情,說是國,卻更像是無極宮養的打手。
他們精通滲透、刺殺,最擅長挑起内亂,這麽多年來,無極宮占據這個大陸的至高點,自然也有國家反對,更有幾次數國聯合的讨伐,但到最後,無一不是因爲主帥意外身死或者國中動亂而不了了之。
由此,就可見天照刺部的可怕。
尤其,這些刺部成員之中,不少都是有隐匿或者僞裝類型念力的,這就更讓人防不勝防。
大長公主一個人的确是沒有辦法做到她說的那些事情,但如果有刺部的幫助,就真的可能。
水冰清大笑了起來,卻又戛然而止,厲聲喝斥:“皇帝在此,你等還不拜見!”
院中,搖搖晃晃的,有一人跪了下去,家中幼兒老母,誰敢冒險?
片刻後,又有另一人。
終于,這院中的人,幾乎全都跪了下去。
英帝強忍着心内激動,但終于忍不住,瘋狂大笑起來。
他隐忍三年,萬沒想到還有翻身的一天,既然他翻身了,那麽接下來,絕不會放過夜!
他用最快的速度調來還忠于自己的軍隊,快速控制皇宮,然後在内室中将大長公主高高奉在座位上,轉着陰狠的目光問:“水将軍,不知無極宮的下一步吩咐是什麽?”
同一時刻,西楚皇宮。
雪妃柳青雪看着禦座之前神色冷厲:“雲宏烨,這麽多年不見,你還是隻會偷雞摸狗這一套。”
宮變發生的悄無聲息,這些年來皇帝癡傻,她退居簾後實則一手掌握着皇帝,自認對西楚控制的不差,可是想不到一夜之間就被雲宏烨滲進。
他在百餘名朝臣面前說出皇帝腦子已被人破壞之事,還将矛頭直指向她,有無極宮的人在旁邊爲證,那些滿朝文武瞬間便站在了她的對立面,一個個指着她破口大罵,說她禍國殃民,是妖孽。
真是可笑,皇帝的不對勁難道隻有今日一日嗎?這些文武百官早就心知肚明,但一個個都當了縮頭烏龜從未說過什麽,怎麽今天突然就都變成忠臣烈士了?
但無論如何,大勢已去,她身邊的人都被一些心狠手辣之輩屠殺殆盡,雲宏烨身邊還站着西楚皇帝的一個兒子。
這個皇子平日裏老實懦弱,所以她清理皇室的時候就留了他一條命,但她還真是婦人之仁了,生在皇室中的人,哪有不會咬人的?
平時越是懦弱的,咬起人來的時候就越狠。
“皇後娘娘,隻要你交出禦印,本王保證讓你安度晚年。”那個皇子此時一臉志得意滿,哪裏還有半點懦弱的樣子。
柳青雪抓起一樣東西狠狠向他扔了過去,他一驚,下意識就要讓人護駕。
他活到現在不容易,最重要的一條就是謹慎。
身側的侍衛們早已竄了過來,以爲那東西是暗器,拿劍要劈開。
但當那皇子看清這樣東西的樣子時,卻急聲大叫:“不準用劍!”
上前一步,把東西抄在了手中。
黃金制成的盒子,華貴威嚴,卻不是西楚的國玺是何物?
此時柳青雪早已從皇座上下來,大步走過他的身邊:“本宮将這東西給你,但願你有本事守得住!”
一陣風飄過,柳青雪已走過他的身邊。
雖是女子,但步伐中卻有凜冽之氣。
雲宏烨向皇子淡淡道:“你處理吧。”
然後就轉身跟着柳青雪一起出去了。
柳青雪在花園中站定,冷冷看着雲宏烨:“你不是來奪國的麽?不守着那個乳臭未幹的小兒,跟着本宮做麽?”
雲宏烨被冷嘲熱諷卻半點也不生氣,隻搖頭道:“我不是來奪國的。”
“那你來做何?”
“我來,請你往無極宮一行。”
柳青雪神色一凝,還要再說什麽,卻忽然眼前一黑,直接沒有了知覺。
雲宏烨對着她身後繞出來的刺部成員略一點頭,道:“帶走吧。”
千渚後宮。
千安搖搖晃晃,指着她的皇夫,盧家之人。
“你……”“陛下和無極宮的聖使安心去吧,我會爲陛下照看好國家的。”盧皇夫禮儀周到:“隻不過,女主天下終究與天道不符,從今之後,這千渚,還是姓盧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