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在一聲巨響之後波濤翻滾,原本浮于海面的幻雪島在衆人眼中以可見速度向下崩塌,這崩塌是由内而外的,先是島中央塌陷,然後四周較高的地勢也向内向下陷落。
海水仿佛被一隻巨大的嘴吞吸着,瘋狂地向内湧,海面之上已經形成隐隐的波紋,一圈一圈,令人心悸。
“劃船!”夜墨沉喝了一聲。
他們現在離島還不夠遠,那些波紋還可以波及到他們,現在波紋的力量尚小,等到漩渦真的形成,他們這些小船木筏,沒有一個可以逃脫的。
景象奇觀震驚了衆人,但夜墨一聲沉喝卻将他們驚醒。
一個個如夢初驚,慌忙拿起手中簡陋的船槳,拼命開劃。
夜墨轉頭回望,俊美面容看不出一絲情緒。
雲輕,孤王信你,所以……你莫負孤王。
雲輕鑽入小白腹下,狠狠撞向洞壁。
她五感較常人敏銳些,一路過來精心感受着洞中氣息的變化,此處洞壁的水濕汽明顯較其他地方濃郁些,也就是說,這裏是離水最近的,再說明白一點,這裏的洞壁是最薄的。
若是通常,就算是小白,想要從這裏撞出也不是容易事,可是借着爆炸之力,再加上生死關頭不自覺爆發的潛力,卻未嘗沒有可能。
轟隆一聲,碎石紛落。
冰涼的水流一湧而入,雲輕給迎頭打得透濕,心情卻一瞬放松。
太好了,真的撞破了。
水流的力道極大,小白剛剛躍出,就幾乎又被沖回去,雲輕扯緊了小白,用力拍拍它,無聲地給它鼓勵。
小白危機關頭展現出了驚人的可靠性,隻是略退一退,撞到了洞外壁上,就四肢一劃,馱着雲輕往水面遊過去。
雲輕極力張開眼睛,水下的情景于她并不陌生,因爲爆炸山石震落,一個巨大的圓盤形的鋼鐵之物出現在眼前。
雲輕浮在水中的位置比那鋼鐵之物略高一點,但因其巨大,也隻能窺其一二罷了。
來不及震撼,一塊山石重重砸在鋼鐵圓盤的一處地方,雲輕略看一眼,竟能認出那裏似乎是四五号艙室的位置。
圓盤震顫了一下,并沒有太大損壞,但第一下之後,就是後面的接二連三,而且更重要的是,圓盤下方支撐的海底陸架也被損壞,沒有了支撐物,圓盤已經搖搖晃晃,随時可能跌落下去。
走!
雲輕拍了拍小白,沒有再留戀。
這個飛行器從落到海中的那一瞬起,其實就已經走完了自己所有的壽命。
她見過裏面的構造,知道是用什麽方法驅動。
但現如今,找不到那麽多有念力的人,就算找到了,也沒有人的念力可以那麽充沛。
不知千年前有念力的人和現在有什麽區别,但明顯,現在的念力是被稀釋過無數倍的。
已經無用之物,也就不需再留戀,雲輕現在要做的,是想辦法逃出生天。
海水的流向早已紊亂,沒有任何方向,雲輕一面在水中尋路,一邊還要小心不斷落下的石塊。
好在,小白神勇,就算是在水下,動作也是極爲靈敏,一塊一塊的落石在身邊擦過,卻沒有一塊能夠碰到他們的。
随着鋼鐵圓盤和整個島嶼的陷落,海水已經形成吸力,雖然還輕微,但雲輕已然感覺到了吃力。
這麽下去不行,她耽擱的時間并不長,這麽一點時間,根本不夠夜墨他們的船走出危險範圍。
雲輕一手抓緊小白頸毛,身體微微一顫,念力鋪天蓋地地輻散開去。
海面上,數十隻小船木筏拼盡全力地向外劃水,但随着漩渦波紋地不斷震蕩,結果卻令人絕望。
根本沒有用,他們往前劃一尺,卻要往後倒退三尺。
不論是船,還是木筏,都設了簡易的帆,夜墨身形鼓蕩,狂風烈烈吹在帆上,但也隻是止住了些微後退的趨勢而已。
大海茫茫,這些船隻木筏不過是巨大畫面上一個個不幹瞪眼的小點,天地浩大,他們的性命,何其渺小?
如此對比,讓人心底很難不生出冷涼。
就在此時,海面一道道三角形的豎鳍出現在前方,更以極快地速度往他們遊來。
“鲨魚?”有人驚叫出聲,心頭絕望更重。
當真是天要滅他們,就算不死于海底,也要死于魚腹了嗎?
“它們是來幫我們的!”一道清冷聲音忽現,洛塵抱着糖糖立于船頭,果斷道:“準備繩索。”
大海之上,怎麽會如此大規模的鲨魚?而且還是如此明顯地向着他們而來?
除了雲輕,他想不到别的。
她指揮得了鲸群,自然就也指揮得了鲨魚!
海中鲸體積最大,可若論爆發力與海上稱霸的能力,卻一定是鲨魚,就如現在,他們的船無法行進,但如果有這些鲨魚幫忙,卻是一定可以。
洛塵一語提醒衆人,紛紛都從船上抛出繩索,而那些鲨魚也果然如洛塵所說,一個個都極爲溫順,任何人們将繩索套在它們的背鳍上。
片刻之間,小船有如裝了發動機,擺脫了越來越大的漩渦引力,疾速向前。
看着漩渦波紋在身後一道道退遠,每個人心頭都有種死裏逃生的慶幸。
真是想不到,雲王女不在此處,竟也能如此幫了他們。
若是這些鲨魚都是雲王女喚來的,那她也應該沒事吧?
海軍大艦就在不遠處,因着漩渦的緣故,他們也不敢進前,雖然他們的船看起來大,但在這大海之上,無人能與天争。
看到小船接近,宋将軍的心頭掙紮了一下,要不要趁着現在攻擊他們,救下東海子安,回去貴妃那裏立個功勞呢?
夜墨似是看出他所想,直接躍身而起,拎着東海子安站到了一條鲨魚的背上。
想攻擊,那就讓東海子安先喂魚。
宋将軍一腦門子汗,這位歸離的太子殿下,也未免太霸道了吧。“啊……啊啊啊……救命,快救命啊!”東海子安身下數尺就是鲨魚的大嘴,那一排排鋸齒狀的牙齒近在眼前,口中腥味也是撲鼻,他這一趟出來有數次都差點死掉,但如此赤果果的死亡威脅還是第一次,尤
其鲨魚牙齒十分特殊,并非隻有一排,而環狀的排列着好幾排,一旦外面的牙齒損壞,裏面的牙齒就會向外推移,取代外面的牙齒。因此一眼看過去,就像是嘴裏全是牙齒。
被這樣的牙齒咬一口,會是什麽滋味,想都不敢想。
東海子安差點尿了褲子,宋将軍更是不敢怠慢,連聲喊:“太子殿下手下留情,我這就放垂繩下來!”
一邊喊着,一邊從傳呼放下數條繩梯。
上了大船,踏上穩固的甲闆,所有人才能終于相信,他們撿回了一條命。
可是他們安全了,那麽,雲輕呢?
一個個湧到甲闆船頭,看向幻雪島的方向。
原本仙境一般的幻雪島,此時已如世界末日一般,山石陷落,海水盤旋。
這樣的水流中,雲輕,還能出得來嗎?
他們是在外圍,有鲨魚帶着,才勉強出來,雲輕,可是漩渦的正中心!
夜墨自始至終沒有什麽多餘的表情,洛塵亦然,其餘幾人也是站在船頭,隻是盯着洶湧海面。
忽然之間,海面被什麽劇烈撕破,幾條巨大的身影由下而上高高躍起,然後又重重落入海水。
在那幾道身影之後,一道白色影子由水底而出,同樣翻落水面。
“雲……雲王女!”猛然有人大喊起來。
雲輕從海底終于出來,還不及調整,就高高飛起又重重落下,嗆得幾乎睜不開眼。
不過,聽到聲音之後,還是擡頭,向着遠處揮了揮手。
八九條海船之上的人,就見四條鲨魚前方開道,後面是白色一人高的神獸,四爪踏浪,而雲輕側坐于神獸脊背,仿佛海中神女,你分波而來。
其實,小白哪裏會什麽踏浪,不過是踩在一個門闆上,不過,有海水遮着,看不見。
它也遠沒有那麽神氣,水把毛都濕了,粘嗒嗒地貼在身上,像隻剛洗過澡的大貓,全無威風。
還有雲輕,一身濕衣裹的緊緊的,頭發也是糊了一臉,除了狼狽,看不出半點美感。
但是,這都不妨礙海上這千餘人的想像。
在他們的眼中,此刻的雲輕,就是以兇獸拉車,以神獸爲騎,衣袂飄飄的九天神女。以至于很久以後都有東海的百姓在流傳:要說那位雲王女啊,就是上天派來的仙女,當初幻雪島大難,東海幾乎爲之傾覆,就在千鈞一發的危難關頭,雲王女駕着四龍拉着的海中神舟,騎着分波踏浪的辟
水神獸,手那麽一輕輕一揮,海水就盡數退去,救了東海千萬子民。這個傳說流傳出來的時候,雲輕還活蹦亂跳地生活着,她微服坐在茶館裏有滋有味地聽了半天,直到聽到最後說書先生賣足了關子說出她的姓名地時候,她才張打了嘴指着自己的鼻子:“這是我?夜墨,這
說的是我?”夜墨塞了塊點心到她嘴裏:“吃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