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安府中的女官愣在當場。
越是身份高貴,越是在意面子,就算是要袒護自己人,也是遮着掩着,還要拉上許多光明堂皇的東西來做門面,這樣毫不掩飾擺在明面上的,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雲王女,你……”
“我以爲你能做千安公主的管家,該是有些眼色的,原來也不過是個蠢才。”雲輕面露輕嘲:“我們與你家公主是合作,不是你公主府的奴才,誰告訴你隻憑你是公主府的人,就可以高高在上?你家公主都沒有說什麽,你是什麽東西,就敢在這裏耀武揚威?”
女官面上青一陣白一陣,臉皮發漲,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雲輕揮揮手:“你回去吧,先問問你家公主是什麽想法。”
打發走了女官,回頭看向燕傾:“不必太客氣,沒有她們,我們一樣進得了輪回殿,不過是費些手腳罷了。這些麻煩,我們還承擔得走。但最重要的,别委屈了自己。”
燕傾眉稍微挑,沉默地點了點頭。
雲輕不知道還要說些什麽,而且自方才燕傾闖進房屋一事之後,她也下意識地想要和燕傾保持一些距離,所以就先一步離開。
直到雲輕走出很遠,燕傾才擡眸看向她的背影。
纖細袅娜,不知是不是因爲幼時居住在山林的原因,她的身形有一種非常飄忽,恍然若仙的感覺,但若是看仔細了,就會發現她的身姿其實非常正,就像水邊蘆葦,任爾風從東西南北,我自守本心。
雲輕不知,她不願意燕傾陷的更深,可一些無意識的舉動,卻反而讓燕傾心頭更是牽挂。
千安聽過女官的回報,先是沉着臉想了想,忽然命人:“來人,把她給本宮狠狠地打!”
“公主,公主,奴婢犯了什麽錯?爲什麽要打奴婢!”
在雲輕那裏受了那麽大的氣,她自然希望千安去爲她讨回一個公道來,因此擺弄口舌,添油加醋,卻沒想到千安竟命人打她。
“刁奴!”千安百色如霜:“到了這個時候還不說實話!”
她已然打聽清楚了今日早些時候的那一場伏殺,知道雲輕險些喪命,更知道了燕傾回去的原因是什麽。
半日相處,她對燕傾已有一些了解,他雖然說話不多,可寥寥數字,每每都在點子上,更增加她對競賽獲勝的信心。
燕傾和雲輕的關系她多少知道一些,也隻以爲燕傾是雲輕的侍衛,但現在看來,卻好像不止這麽簡單。
現在這個蠢貨到雲輕面前鬧了一場,若是燕傾因此不肯參加競賽,她的損失就大了。
尋思着,另一邊被打的女官已然吃不住打,把在雲輕面前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說了出來。
千安思忖片刻,大步往門口走去:“備馬!”
雲輕與千安雖然交往不多,可是卻聽柳清朗和木瑤說過不少。
身爲千渚先前唯一的皇位繼承人,千安自然不會是傻子,而是個很有決斷的人。依她的判斷,千安一定很快就會親自上門。
隻是,她沒打算出面。
說到底,這是千渚内部的事情,燕傾也是以燕家少主的身份參加競賽的,若是她參合進去了,事情的味道就變了。
燕傾也做出了同樣的判斷,所以他根本沒有離開客廳,而是就在那裏等着。
不過半個多時辰,就等來了千安上門。
千安完全沒有通知驿館裏的任何人,就隻是帶了全套的水道資料,進了客廳之後什麽也沒有說,直接命人往桌上一鋪,這才看向燕傾:“燕公子,我們先前還沒有商讨完!”
如此利落的作風倒是也合了燕傾的心意,他也沒有拿架子,起身站在了水道地形圖的旁邊。
雲輕在後面的涼亭裏一邊吃水果一邊聽着茶茶的報告,還有她說兩人都是怪人的抱怨,唇角越是帶着笑,如此這般,才是對的。
倒是東海子瑩沉不住氣,拿着葡萄一個勁地揪,卻又不吃,把一盤好好的葡萄全給禍害完了。
她不是不贊成燕傾去幫忙,尤其雲輕在同意燕傾去做這件事情之前,還特意和千安說的明明白白,燕傾隻是和她合作,絕不會成爲千渚皇夫。
可是她心裏還是不安。
偷偷溜到前面去看了一會兒,再回來的時候,猛地坐下,手也用力地在桌子上連敲幾敲。
這是怎麽了?
以燕傾的性子,兩人不可能有什麽親密舉動,怎麽東海子瑩這麽生氣?
看她氣得面色都發紅,雲輕卻故意什麽也不問,隻等着東海子瑩自己來說。
果然,連一刻鍾的時間都不到,東海子瑩就忍不住開口:“雲輕,那個千安真的不會強迫燕傾當皇夫?萬一她反悔了怎麽辦?你可有什麽對策?”
雲輕眨眨眼睛:“你看到了什麽?”
若是沒有看到一些東西,東海子瑩不會這麽說的。
“那個千安一直看着燕傾!”東海子瑩用力砸了一下桌子:“眼睛直勾勾地,眨都不眨!”
雲輕眉梢輕挑。
這……不在可能吧。
千安和燕傾,不過見了幾面而已,而且千安心性高傲,甚至根本都不願意通過這樣的競賽選夫,若非這樣,也不會遲遲找不到合作者,又怎麽會這麽輕易就看上了燕傾?
該不會是,東海子瑩關心則亂?
“雲輕,你這是什麽眼神?你懷疑我小心眼是不是?”
東海子瑩氣死了,指天誓日:“我以東海之名發誓,那個千安對燕傾,絕對有非份之想!”
雲輕的面色終于嚴肅起來,不過,卻也沒有十分擔憂。
她隻是輕柔地安撫東海子瑩:“子瑩,不是誰都可以輕易地違背我們事先說好的規則的。雖然我們現在是在合作,可是,若是有人想要違反規則,那麽從她違反規則的那一刻起,我們就不再是夥伴,而是敵人了。”
對待敵人,是不用留手的。
也絕沒有人能簡簡單單就,就對他們這裏的任何人,想要誰,就要誰。
千安在府中一直呆到天色微黑才回去,到了這個時候,荊遠帆也醒了。
這次的事情沒有造成什麽實質傷害,可也讓所有人都狠狠地驚了一場,因此晚飯的時候好好地整治了一桌,算是給所有人壓驚。
因爲第二日就是競賽的日子,所以燕傾先一步回去休息,其他人也沒有耽擱太久,都各自回房安歇。
而無人知道的是,這一晚的燕傾很久都沒有睡着,他一直張着眼睛,眼前回蕩着白天看到的那一幕血腥場景。
燕揚已經死了,而且沒有任何人敢追究這件事情,因爲夜墨救下雲輕之後動作極快,命人将自己這邊人的屍首都收走了,隻留下一些千渚皇宮的配送侍衛,然後一口咬定雲輕早就回到了驿館,那輛馬車裏坐的根本不是雲輕。
負責千渚都城治安的人也不敢把事情往雲輕身上誣攀,因爲若是想要治雲輕縱容屬下殺害燕揚的罪名,就得先說明燕揚爲何要去攔截刺殺雲輕。這樣查下去,更是爲難,因此索性把這事情定成了一個懸案。
可是燕揚隻不過是把刀,刀折了,握刀的人卻還在暗中,完好無損。
指掌在身側慢慢地捏起又放松,燕傾心頭下了一個決定。
第二日,王都水道出發碼頭之前人山人海。
公主招親競賽二三十年才能得見一次,自然是熱鬧非凡。
千安一身白色勁裝,繡着金色絲線,英姿飒爽,和另一側一身黑衣的燕傾相映成趣,十分和諧。
東海子瑩遠遠地看着,氣得直揪衣角:“你看看,耍這麽多小心機,要是她對燕傾沒有想法,我頭擰下來給你!”
自從昨天偷看了一眼之後,東海子瑩就一直氣鼓鼓的,雲輕也是無奈,隻好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就扭過了頭。
在千安身邊不遠地方的另一艘小船裏,則是千甯和盧家的一個子弟,千安穿着一襲淡粉色的衣裝,雖說爲了方便今日的比賽也十分利落,可是細碎的花邊和紋路卻是一點也不少,也算是符合她一慣的風格,而她身邊的盧家子弟,因爲家風向來講究清雅,因此是一身青色衣裝。
遠遠地看過去,紅配綠……
雲輕搖了搖頭,真是辣眼睛。
幾聲炮響,一下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到了搭建在岸邊的一個高台之上。
千薇已經在衆人的簇擁之下走了上去。
這是攤牌之後隔了一日,雲輕又一次見到千薇,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千薇看起來似乎老了一些,不過女皇的威儀仍在。
她環顧底下的人一圈,目光掠過雲輕的時候,分明跳了一下,然後很快移開。
“今日是朕的女兒招親之日,招親規則,我千渚早有定例,百裏水道,先到者爲勝,雙方各有兵馬五千人,設伏也好,狙擊也罷,各憑手段,生死不論!”
底下忽然爆發出一陣喝彩聲。
千渚的公主招親上,是真的會出人命的,而且比例還不低。
若非如此,也選不出最優秀的王,這對于公主們來說是悲慘的,對于百姓們來說,卻是讓他們振奮的。
千薇等到喧鬧聲平息下來一下,手勢用力從空中劈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