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安此時也反應過來,眉梢狠狠地一跳。
究竟她是高看了雲輕還是小看了雲輕?難道她從一開始就是算着這一步的嗎?
她算到了千薇不會對千甯怎麽樣,算到了鄭家老不死的會來爲燕揚求情,然後才在這裏準備了最後一擊。
“女皇明鑒!”鄭老爺子終究是老油條,知道這個時候說什麽都是沒用,隻有把所有的委屈都放到台面上,然後擺出一副除了千薇誰也不能救他的樣子來,千薇才會對他有一絲憐憫之心。
千薇神色也是轉的很快,正如鄭老爺子想的那樣,千薇此刻覺得鄭家的手伸的太長了,竟連那麽隐秘的事情都可以查得出來,這千渚上上下下,可還有鄭家插不進手去的地方?
可是鄭老爺子這副作派,讓她想要發作也沒有什麽借口,再加上随意處置大世家,傳出去也不好聽。
現在千甯害死那麽多貴女,正是世家最有可能向她發難的時候,她若是在這種時候再對世家這麽來曆,隻怕會激起更大的反彈。
一個鄭家算不了什麽,千渚的安定才是第一位的。
可不處置鄭家又實在不甘心,千薇冷聲道:“看在這是你女兒獨苗的份上,朕可以饒了燕揚,不過你鄭家教子無方,也不能這麽不受點教訓。傳令下去,着戶部尚書解職,吏部司簿解職,文華殿學士思過三年……”
千薇口中吐出一串名字,每吐出一個,鄭老爺子的臉就白一分,這都是他的女兒女婿,千薇嘴上說着不介意,可是心裏還是記恨上他了,否則的話,怎麽會将他們家的勢力如此一撸到底?
可是此時他不能有任何反駁,隻能垂首聽着,口中還不住地說着謝恩。
若是他在這個時候敢有一絲反抗,隻怕千薇一點也不介意把鄭家連根拔起。
雲輕的那一招太狠了,激起了君王心頭最深的忌憚之心,他現在根本就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整個鄭家都要粉身碎骨。
咬緊牙關,鄭老爺子恨得簡直想抽自己一耳光,他就不該心軟聽了他那個女兒的話跑來救燕揚,若是不救,不就什麽事都沒有了?
鄭家用了多少年才走到今天這個位置,可是今天一番處置,卻幾乎把他家的勢力都給拔光了。
千薇頒布了一大堆的命令,又對着鄭老爺子狠兒申斥了一番,這才讓他退下。
千甯怒目圓睜地死瞪着雲輕,真是好手段,幾句話的工夫,就把自己的支持者拔除了一個。
千安終于認真起神色去打量雲輕。
這個女子真是極爲從容的,一身淡青碧的衣服,像是從山間水澤中走出來,身上天然帶着一股靈氣,但眼睛又很甯定,目光幽深如深潭之水,一眼望過去,根本看不出裏面究竟在想些什麽。
可偏偏,她在那眼睛裏看到了一絲戲谑,等她反應過來,這才發現雲輕不知何時已經發現她在看她了,因此也回望着她,目中神色似乎在問她:現在,我可能進入輪回殿了?
忽然有些不甘心。
她從小到大都身處高位,早習慣了自己的優秀,可突然出來一個雲輕,好像把她都給比下去了。
冷哼一聲,千安向千薇施了一禮:“母皇才受了驚吓,還要好好休息才是,臣女就不打擾母皇了。”
千薇點了點頭,千安也沒猶豫,轉身就出了殿。
千甯留下來想要說些什麽,千薇卻揮了揮手:“你也退下吧,朕和雲王女有話要說。”
和雲輕?和她有什麽好說的?
千甯目中忽然露出一絲懼意,莫非雲輕發現了什麽?
她下意識看向雲輕,但看到的卻是雲輕一成不變的笑容,看起來那麽溫和,可是實際上卻是那麽可惡。
此時千薇對她本就多有不滿,千甯也不敢再多說什麽,隻好先回去了。
滿室皆空,隻有千薇和雲輕兩個人。
“雲輕,你說南昭王有話和我說,是什麽意思!”千薇語聲灼灼,這句話,她已經憋了太久,從馬車之中一直憋到現在。
“原來女皇陛下喜歡的人真不是武帝。”雲輕沒有回答千薇,卻說了另一句話。
千薇面色登時時變了。
“天下人都說陛下當年之所以幫助各國運兵圍攻武帝,是因爲你喜歡武帝,求而不得所以因愛生恨,但有誰知道并不是如果,因爲陛下你喜歡的人并不是武帝,而是雲宏烨。”
最初從夜墨那裏聽到這個猜測的時候,她還有些不信,可是沒有想到,她不過是讓柳清朗去傳了句雲宏烨有話對她說的消息,千薇就真的應約到了她的馬車。
原本,如果千薇不來,雲輕是打算找千安來幫她演這出戲的。
千薇臉色從紅到青到紫:“雲輕,這不是你該管的事情!你隻需告訴朕,南昭王究竟有何話要對朕說!”
“女皇陛下,請容我提醒你,南昭王是我的弟弟,柳清鋒!”
雲輕眉眼已經鋒利起來。
雲宏烨算什麽南昭王?
南昭王是她母親柳真如的,現在則是她弟弟柳清鋒,雲宏烨從頭到尾都隻不過是個小偷,他踩着柳真如的愛情,偷了南昭,甚至偷了柳真如的命。
“朕沒空和你玩文字遊戲!”千薇暴躁地怒喝,與她平日裏的形象完全不一樣。
“倘若我告訴女皇,他根本沒有什麽話要對你說,所有這一切,不過是我試探女皇的一個借口呢?”
“你敢!”千薇頓時咆哮,怒吼着:“放肆!你竟敢戲弄朕!”
“那又如何?女皇要殺了我嗎?”雲輕一點也不在意千薇的憤怒。
“女皇陛下,其實我覺得,你和雲宏烨才是一對。”千薇看到雲輕目光中透出泠泠冷意,還含着毫不掩飾的輕蔑。
這個外邦女子怎麽敢!她是堂堂千渚女皇,沒有人敢這樣看着她。
“你們都是一樣的冷血,一樣的不擇手段,一樣地自私殘忍。”雲輕每一個字都分毫不客氣,利刃一樣刺着千薇:“雲宏烨爲了得到玲珑皇後,不惜殺待他如心腹的武帝,可是結果呢?陛下你和雲宏烨一樣,爲了得到雲宏烨,不惜當他手中的刀,殺掉一切礙他事的人,可是女皇你的結果又能好到哪裏去?”
“閉嘴!”
“陛下,皇夫死的時候,你心頭可有不忍過?”
千薇眼睛圓睜,不可能,這麽隐秘的事情,雲輕怎麽會知道,皇夫是病死的,全千渚沒有一個人懷疑這件事情。
雲輕隻看千薇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又猜對了。
不過其實也沒有什麽難度,千薇爲了雲宏烨,連整個千渚都敢賭上去,又何況一個小小的皇夫呢?
隻怕她那個時候還在做着美夢,等着殺死皇夫之後,就可以讓雲宏烨來當她的皇夫。
可惜她太不了解雲宏烨了,既不知道雲宏烨那麽偏執地喜歡着水玲珑,也不知道以雲宏烨的心氣傲性,怎麽可能來當一個女人的皇夫?
所以活該她守着這麽一個皇位,當了這麽多年的寡婦。
“雲輕,别以爲你有夜墨和宗靖撐腰,朕就不敢動你!”
“陛下錯了,現在夜墨和宗靖并不在,難道女皇以爲你能對我怎麽樣嗎?”雲輕說着話,房間裏就傳來一陣悉悉簌簌的聲音,千薇這才往地面上看去,就見不知何時,竟有無數的蜘蛛蜈蚣五毒之屬,遍布了整個宮中的青石地闆。
支配昆蟲這種事情,雲輕早就已經可以做到了,隻是生了糖糖又大傷元氣,她的念力十分脆弱,所以已經很久不曾動用過。
不過現在,用一用倒也是無妨。
“女皇陛下,我可憐你。”雲輕忽然說道。
“放肆!”千薇受不住雲輕眼中的憐憫,大吼:“你是什麽東西,你憑什麽來可憐朕!”
“因爲你本來就可憐。你愛雲宏烨,但已然愛的沒有自我。雲宏烨說什麽,你就做什麽,他不來當你的皇夫,你就空懸着這個位置幾十年等着他。可是結果呢?他可曾給你什麽?在他眼中,陛下不過是個好用的工具罷了,一個連自我都沒有的人,有什麽值得人喜歡?”
千薇身子一搖,往後猛地退了一步。
“女皇看着光鮮,可是内裏早就已經腐爛了。不瞞女皇說,我從見到女皇的第一面起,就聞到女皇身上的腐朽之味,我一直不明白爲什麽,直到今天才是明白了。”
雲輕整了整衣裙,把一隻不小心爬到她鞋子上蜘蛛輕輕踢走,淡聲說道:“女皇陛下,我并沒有雲宏烨的話要傳給你,那不過是我試探的借口而已,現在既然已經驗證了我心中的猜測,我沒有别的事了,先行告辭。”
說完話,招呼了一聲茶茶,舉步往門外走去,看也不看千薇一眼。
茶茶直接都愣住了,直到雲輕招呼她才反應過來,連忙跟上去。
落後雲輕半步,茶茶看着雲輕的背影,眼睛裏都是崇拜。
不是她吹牛皮,剛才的雲輕,真的是好帥啊!
如果雲輕是男的,她一定會愛上她!
此時的茶茶完全忘了,當初第一次見到雲輕的時候,她本來就對雲輕芳心暗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