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王女,這是我燕家的私事!你家父母,難道沒有教過你莫插手别人家的事情嗎?”一道尖利聲音忽然響起,雲輕循聲望去,便見到一張顴骨高起,唇大而内陷的刻薄之臉。
原來是燕家的那位姑奶奶。
說起這位姑奶奶,在燕家的地位也着實是不低,現在燕家老爺子被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她就立刻成了那個可以做主的人。
隻是……
雲輕眸光流轉,一手輕輕地掩了掩唇,輕笑道:“王老夫人,你娘家莫非沒有教過你莫插手别人家的事情嗎?你這是管的誰家的事情呢?”
千渚女子地位雖尊,可是除了女皇之外,還是以女随男的方式,女子出嫁之後,便算是男方的家人了,隻是男方不可納妾,且男女雙方都有和離的權力。
而這位姑奶奶是嫁過人的,說到底,已經不是燕家的人。
燕家姑奶奶身形一晃,險些被雲輕噎地背過氣去。
好在,有她這麽一耽擱,燕家的老爺子也緩過了氣來,他在燕家主的攙扶下站了起來,面色陰沉到不能再陰沉:“雲王女,老夫的妹妹不能說,老夫總有資格說這句話了吧!這是燕家的私事,請雲王女莫要手伸的太長。”
“燕老爺子,人活一世,總得要點臉。”
“你……”
“當年你妻子對準了燕世平的心髒下刀,一心想要他的性命,可誰知他天生心髒比别人生的偏了一寸,僥幸不死。此後他流浪各地,機緣巧合之下遇到武帝,又憑着自己一步一步成爲武帝最爲信任的心腹大将。早在你們刺出那一刀的時候,那個孩子就已經死了,後來的燕世平隻是燕世平而已,同一個燕家,卻不是一家人,他的兒子,和你們有什麽相幹?”
若論伶牙俐齒,雲輕不輸任何人。
她神色淺淡,不惱不怒,櫻紅唇齒翻飛,卻是字字在理,又字字如刀,讓燕家上上下下這麽多人,沒有一個人能說出一句反駁的話來。
燕家老爺子有生以來不曾這麽憋屈過,他想以勢壓人,雲輕身後之人,個個比他勢大,想要以錢收買,此地站着的人,個個都是一國驕子,他憑什麽和人家争。
打,打不過。買,又沒人家錢多。
這種感覺,要多窩囊有多窩囊。
可是爲了燕家,爲了之後幾十年的榮華,燕老爺子強忍屈辱:“雲王女,無論如何,燕傾身體之中,流的也是我燕家的血脈。”
血這個東西,古代人看的重,雲輕卻全沒感覺。
說到底,燕老爺子不過是貢獻了一顆精子而已,甚至還隔了代,這麽一點東西,難道就想束縛住燕傾的一生不成?
“燕老爺子,如今除了你一家之言,還有誰能證明燕傾和你燕家有關系?血脈這種事情,你說是,就一定是麽?”
“老夫可以找人來驗!”燕家老爺子正色道:“我千渚自有秘法,總能驗出真相的。”
“嘁……”雲輕嗤了一聲:“燕老爺子,你說是你找來的大夫驗的結果讓人信任,還是醫者洛塵驗出的結果更讓人信任呢?”
驗血這種事情,可操作的空間太大了。
洛塵清俊無塵,一襲白衣靜靜立在雲輕身後,雖然一字不發,可卻已然提供了最有力的支持。
燕家老爺子頓覺胸口又是一陣氣悶,他臉上青青白白變了幾個顔色,終于再也耍不出任何花招,長歎一聲:“雲王女,究竟要如何,你才肯讓燕傾承認是我燕家子孫,并且代表我燕家去參加皇女招親?”
燕家老爺子一開始打了一把好算盤,想要憑着燕傾祖母卑賤的身份,還有當年不知廉恥的行徑,逼迫燕傾乖乖爲他們賣命,還不能提出一點異議來。
但沒有想到這個打算卻被雲輕一針戳破,逼得他不得不來談條件了。
這種局面是他極不願意見到的,可也不算超出他的底線,他原本也預計了這種最壞的情況的。
雲輕沒有說話,卻是先看向了燕傾。
她今日過來,一是想看看燕家和燕家到底是何關系,二則是阻止他們倉促做決定。
但事關燕傾要不要認下燕家這麽重大的事情,她不可能自己做決定。
“聽你的。”燕傾惜字如金,沉悶地吐出這幾個字。
燕家如何他并不關心,也不想和燕家扯上什麽關系。
但若是對雲輕有幫助,無論怎樣,他都願意。
東海子雲心底泛起小小的酸,瞥了燕傾一眼,不過什麽都沒有說。
她的那點小情緒,比起雲輕的去留問題來說,實在算不上大。
大不了,等雲輕的靈魂穩固了,确定她能留下來了,她再找她算賬。
雲輕微吸一口氣,有時,别人的信任,就會變成自己的責任。
燕傾将這一切交托于她,所以她才更不能讓燕傾吃虧。
眸光微微流轉,雲輕面向燕老爺子的時候又是滿面笑容:“我的要求很簡單,将這燕家交給燕傾即可。”
“不可能!”燕家老爺子還沒有說話,燕家的主母就伸出一隻手指直刺刺指向燕傾:“這麽一個奴婢生的下賤東西,有什麽資格繼承燕家!”
話音未落,眼前風刃一閃,一根手指頭已是憑空落地。
“我……我的手……啊……”速度太快,過了一瞬燕家主母才感覺到痛,捂着血流如注的手指直接跌坐在椅子上。
“你是什麽東西,敢羞辱孤王的人?”夜墨絕色容顔冰霜滿布,月色下有如修羅一般森冷。
他與燕傾之間情感很是奇異,因着燕世平當年是唯一守在武帝身邊,且爲武帝戰至最後一刻身死的人,所以燕傾名爲他的下屬,實則他一直将燕傾當兄弟看待。
否則,也不會把幾十萬的珑軍交到他的手上。
現在,又怎麽會容忍别人這樣誣蔑燕傾?
“燕夫人,你也是大家族出來的人,該知道對于你們這樣快要窮途末路的所謂豪門來說,價值才是最重要的。”雲輕神色清冷,這些豪門大族最是冷血,她就索性也以冷血來對:“你的兒子已經被奪去了參加皇女招親的資格,如今整個燕家,有這個資格的隻有燕傾,若是他勝出,有可能成爲皇夫的人,也是他。試問,所有的事情都是燕傾去做,爲何還要讓你那個沒有一點價值的兒子坐在燕家少主的位置上呢?”
燕家主母死死地盯着雲輕,又匆忙回頭去看燕家老爺子。
這一看,就讓她大驚失色,燕家老爺子竟面露深思之色,似乎覺得雲輕的話很有道理。
“我不同意!”就在此時,燕家家主出聲了,他面沉似水,氣得胸膛都不住起伏:“爹,我才是燕家正經的家主,這位置也隻能傳我的兒子,那些外來的野種,哪裏有資格繼承燕家!”
燕家主突然的爆發聲勢不小,倒着實有些吓人。
他面色青白,眉宇間有淡淡黑氣,口唇三角區不住抽動,洛塵忽然輕輕地咦了一聲。
他仔仔細細地又看了燕家主幾眼,然後唇邊露出一絲玩味笑意,往前幾步走到雲輕身側,在她耳邊低聲耳語幾句。
雲輕聽着,眉目間也是露出玩味神色,不由轉頭看向洛塵。
身邊的男子眉目如畫,周身氣息出塵宛如仙人,目中含一抹暖,對着雲輕輕輕點頭,便已将最大的笃定和信任給了她。
洛塵确定的事情,是絕不會有錯的。
“燕家主……”雲輕目光同情:“燕家主對燕家的詛咒有何看法?”
“自然是無稽之談!”燕家主怒喝:“或是燕家此後再無男丁,那揚兒又算什麽?”
雲輕長長一歎:“燕家主可曾覺得腰膝酸軟,潮熱盜汗,失眠多夢,而且還常常口渴?”
雲輕每說一句,燕家主的神色就變化一分,說到最後,燕家主已是驚疑不定,雲輕何以知道這麽多他長年的症狀。
燕家主的表情比任何事情都更有說服力,雲輕眼中的神色已變成可憐:“燕家主,難道就從來沒有大夫告訴你,你……根本沒有生育能力!”
“你胡說八道!”燕揚嘶聲吼了起來,他滿面漲紅:“雲輕,你今天還要胡說八道多少事情!”
燕揚的上面有六個姐姐啊,再加上一個他,若是燕家主根本沒有生育能力,那豈不是說……
目光看向自己的母親,卻看到燕家主母眼中,分明滑過一絲顫抖。
不……不可能的!
燕揚心頭劇顫,而此時燕家老爺子和燕家主已經同時開口:“你說,揚兒他們,到底是誰的孩子!”
雖然口中在問,可是他們心底已經有八分相信了,因爲他們都看到了洛塵方才在雲輕耳邊低語。
那可是醫者洛塵啊,被稱爲這個世間醫術最爲高超的人。
“老爺,揚兒是老爺的孩子,我們夫妻這麽多年,難道你就要聽信那個雲輕的一面之辭嗎?”燕家主夫人撲上去抱住燕家主。
但卻是這番做派,越是讓燕家主心底起疑。
“來人,去找大夫,立刻去找大夫來!”燕家主幾乎快要瘋了,大聲嘶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