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王女……”燕家老爺子一副爲難樣子,道:“雖然燕傾是你的救命恩人,可這畢竟是我們的家事。按照我們千渚 風俗,還有燕家的規矩,他根本沒有資格坐在這張桌子上,所以……”
頓了一下,燕家老爺子向燕揚道:“還請雲王女入座!”
燕家老爺子終究是活久了,人精一個,一眼看出這裏縱然人人身份高貴,可是真正能影響他們的,恰恰是這個身份不那麽高貴的雲輕。
許多事情,她不點頭,這裏的幾個人沒有一個會同意。
燕揚被叫了一聲,雖然有些不情願,可是也知道燕老爺子的話是不可以違逆的,因此還是上前一步……
“燕揚是什麽東西?”
就在此時,聽到雲輕毫不客氣的聲音。
燕揚的動作一下僵住,就連燕老爺子的臉上也僵硬了。
他已經很明白地說明這是家事,雲輕但凡有些眼色,就不該再過問。
雲輕眼神連瞟都沒有瞟燕揚,隻是看着燕老爺子,如水雙眸沉靜如井中月,清冷又冰涼:“燕家又是什麽東西?”
“雲輕,你敢侮辱我燕家!”燕揚大聲吼叫,眼睛都紅了。
燕家在千渚是何等地位?他在燕家又是何等地位?這個女人居然全都沒有放在眼裏,不止侮辱他,還連着燕家一起侮辱。
“侮辱你又如何?”雲輕眉眼一挑,冷聲說道:“燕家已經三代沒有出王夫,隻能靠經營些商業才能勉強在千渚立足,好聽點說你們是世家,不好聽就是些販夫走卒,偏偏某些人自己還自視甚高,以爲自己是什麽天之驕子,簡直可笑!”
“你……”燕揚怒叫,伸出一隻手指着雲輕。
“我什麽我?”雲輕截口打斷:“救了我性命的人是燕揚,我認識的人也隻有一個燕揚。燕家處處與我小哥哥作對,如果不是看在燕揚的面子上,你以爲我願意踏足你們燕家這塊肮髒地方?”
“雲王女,請慎言!”這一次,連燕家主也忍不住了。
“我燕家世代清白家風,豈能容得你如此羞辱!”
“清白家風?”雲輕冷笑了一下,目光倏地望向燕老爺子。
“燕老爺子,清白家風這幾個字,你可敢認得下?”
燕老爺子也是被激怒了,燕家現在的地位的确是比不上以前,可也沒有雲輕說的那麽不堪,而且他幾十年來都高高在上受人尊崇,可是現在居然被一個年齡足以做他孫女的人指着鼻子罵,怎麽可能受得了。
就連表面上的客氣也不願維持了,燕老爺子冷冷說道:“我有何不敢認!雲王女,就算你是客人,可是侮辱我千渚貴族也是死罪一條,若你今日不能說出個一二三來,老夫定要告到女皇面前,讓女皇爲老夫主持公道!”
“噗嗤……”雲輕看着燕老爺那一臉義憤地樣子,忽然忍不住笑了。
“大王子,你可見過這麽不要臉的人?一肚子男盜女娼,還能做出個衛道士的臉孔。是不是人老了,臉皮厚度也跟着長?”
雲輕櫻紅唇瓣上下張合,露出編貝似的細白牙齒,猶如珍珠粒粒,可偏偏吐出來的話鋒利如刀,就算涵養再好的人也要被她生生氣死。
“雲輕!”燕家主委實怒了,大喝:“我父親對你處處容忍,你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他,今日之事,我燕家誓不與你甘休!”
到了此時,他們幾乎都已經忘了今日請客的目的是什麽,隻想要趕快這個女人狠狠地教訓一頓。
宗靖并不知道雲輕爲何變得如此尖刻,甚至在場的人之中,也隻有洛塵知道原因,不過這并不影響宗靖站在雲輕這一邊,他說道:“有些人的臉皮的确是和年紀一樣厚的,你遇到了也不奇怪。”
“宗靖王子,你怎可如此說話?”燕家主本以爲宗靖會管教雲輕,沒想到他竟然順着雲輕說話。
“本王妃子說什麽都是對的,怎麽,你有意見!”宗靖對燕家主可沒有對雲輕這麽好的脾氣,眼神一厲,立時就讓燕家主一個哆嗦。
雲輕心頭的憤意出的差不多了,這才終于正色看向他們。
“燕老爺子,你說燕将軍,我是說燕傾的父親,燕世平燕将軍,是如何出生在這世上的?”
燕家老爺子心頭頓時咯噔一下。
雲輕怎麽會問這樣的話?她該不會知道什麽了吧?
可是事情已經過去了那麽久,而且這又是燕家極私密的事情,她不可能知道。
“老夫剛才已經說過了,是那個賤婢給老夫下了藥,老夫不察,才中了她的計謀!”
雲輕眸中已然全是冷意與不屑,她神色冰涼如古井,冷冷道:“下藥這件事情的确是有的,可惜,不是她下藥給你,而是你下藥給她!”
“你胡說!”燕家老爺子面色大變,矢口否認:“雲輕,你再這樣誣蔑老夫,老夫絕不能放過你。”
這般隐秘的事情,雲輕是怎麽知道的?她怎麽可能知道?
雲輕攏了攏發鬓,絲毫不在意燕老爺子的威脅,一字一名清晰說道:“那個女子的确是個婢女,而且還是你夫人的貼身婢女,可是她簽的并不是死契,隻是爲父親治病,一時需要錢财,所以才賣身爲奴,簽了幾年的活契。隻等契約一滿,就要恢複自由身,與未婚夫成婚。”
“可是,你看中了她,幾次威逼利誘不成之後,竟在食物中下了藥,還假作賞賜,要她當着你的面吃下去。此事之後,她痛苦萬分,可是你以她未婚夫性命爲威脅,使得她不得不屈從于你,還将活契換成了死契。 後來她懷孕了,你就悄悄地将她送到莊子上去,将這個孩子生了下來。”
“你做的十分隐蔽,甚至就連你的夫人都沒有發現,可是這種事情終究是瞞不住的,七年之後,這件事情還是敗露了,你的夫人将她捉了回去,對她百般拷打虐待,她的孩子跪在你門口幾日幾夜,求你前去救她,可是你有如縮頭烏龜一般,使終沒有出門一步。”
“她被捉回來的第七日上,已被虐打的體無完膚,你夫人還不肯罷休,竟将那個孩子也捉了來,說要先殺死這個孩子,再把她丢入最下賤的寮子中去。之後,便當着她的面,一劍刺入那個孩子胸膛……”
雲輕的聲音清冷如冰棱相激,在一片燈火通明的燕府之中顯得分外令寂,燕府中這麽多人人人靜默,都帶着一抹震驚之情。
這些事情,哪怕他們是燕府人,也是從來沒有聽過的。
他們隻知道有個不知廉恥的婢女勾引了燕老爺子,讓燕家有了十數代以來第一個非婚生子,是燕家的恥辱,可是他樣怎麽也想不到,還有這樣的故事。
那個雲王女說的是真的嗎?
如果不是真的,她是怎麽編出這麽一個離奇的故事來的?如果是真的,她又是怎麽知道的?這麽隐秘的事情,相信燕老爺子絕不會透露給任何人!
“你胡說!胡說!”燕家老爺子大吼:“來人,把這個血口噴人妖女給我抓起來!”
可是燕家的護衛還沒有動,就被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人全數制住。
雲輕冷笑:“燕老爺子,你是心虛了嗎?當年那個婢女親眼見到自己的孩子被殺,目眦盡裂,雙目充血,你那時終于舍得出來了,可是惜卻也遲了,你看到她血紅的雙眼穿過你夫人一直盯着你,一字字地說:我詛咒,詛咒我兒之後,燕家再無男丁!”
呯!
燕老爺子猛地後退一步,失手打落了桌上的酒盞。
他怎麽會忘,那可怕的一幕,簡直就像噩夢一般一直在他的心裏。
因爲他們殺死了她的孩子,所以她詛咒燕家之後再無男丁。
而果然,從那之後,除了早已出生的現任燕家主之外,他又生了四個孩子,可全部都是女兒,再沒有一個兒子。
到了燕家主這一輩也是同樣,足足生了六個女兒之後,才終于有了現在的燕揚。
“你……你怎麽……”他哆嗦着嘴唇,連站都站不穩了。
“我怎麽會知道是嗎?你現在是承認了?”
“胡說!老夫什麽都沒有承認!”燕家老爺子死死咬着,他不能承認,絕對不能承認。
雲輕下巴微擡,眼神之中盡是輕蔑與不齒:“燕老爺子,你可知道這世上有一種念力,可以看透人心?”
燕老爺子身子狠狠一顫,盯着雲輕:“你……你……”
“不錯。”雲輕淡然道:“本來這種念力,要接觸到對方的身體才能看到,可是,如果對方心裏的念頭太過強烈,那麽隻要距離足夠近,就可以清晰地看到。”
微微一停:“燕老爺子,你可知道,當你說謊的時候,爲了表達出和真實情意完全不一樣的畫面,反而會在心裏把真實情況刻畫的特别清楚!”
燕老爺子終于再也支撐不住,喉嚨中嗬嗬一聲仰天便倒,一側的燕家主見狀匆忙扶住,口中大叫:“爹,爹,你沒事吧!”
“雲輕,我爹若是有事,休想我燕家會放過你!”
一瞬之間,燕家愁雲慘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