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他的人不是大長公主,而是夜墨,大長公主早就知道他的處境,可是她在一邊看熱鬧都來不及,又怎麽會去找他?
相反,是當年還纏綿病塌的夜墨聽說了他的事情之後,讓身邊的人來找他,見到夜墨的時候夜墨隻問了他一句話:“總有一日孤王要去無極宮,你可願同往?”
燕傾當時就點了頭。
很多人以爲他是願意去無極宮,其實那個時候的他對無極宮的概念模糊的很,隻是夜墨是那麽多年裏第一個向他伸出手的人,所以他忙不疊的抓住了,他不想再在那個小院子裏,什麽也不知道,隻被嬷嬷們同情地看着,好像他是什麽可憐的小貓小狗。
關于大長公主和燕世平的事情,他是後來漸漸大了,才一點一點地理順理清楚的。
那個時候夜墨本來想要把珑軍交給他,不過大長公主不肯放權,加上他也對大長公主深懷恨意,幹脆暫時退讓,沒有要珑軍的兵權,而是去做了無命樓的主人。
他對夜墨的一切命令都沒有疑議,也會堅決地執行,隻除了大長公主這一條。
他一定要親手殺了大長公主。
如果不是這個女人,他的父親和母親不會分開,他的人生也不會是如今這般。
人生不會重來,不過卻不妨礙他爲過去的人生找一個公平。
先前,他一直以爲大長公主是他父親和母親之中的第三者,可是那日聽了落梅的話,才知道這其中也許另有隐情。
而大長公主的卑劣,也遠超出他們的想像。
夜墨抿唇:“不去。”
他的聲音涼涼的,似是完全不把大長公主放在心上了。
“有些事情,總要說清楚。”東海子雲皺眉,大長公主以前做的事情都暴了出來,夜墨現在和大長公主之間必須要有一個決斷。
夜墨之前對大長公主太過尊敬,如果兩的關系沒有一個明确的界定,萬一以後夜墨遇到大長公主的事情還心軟怎麽辦?
不過東海子雲顯然是多慮了,夜墨冷冰冰地扔下幾個字:“難道不該是她來找孤王?”
做出了那樣的事情,又怎麽還能指望着夜墨去找她說什麽?
大長公主若是真的心底還有一絲看重夜墨,自然會自己來找他,無論是解釋也好其他的也罷,總歸是要将以前的事情說一說。
兩人正在說着大長公主,外面就有宮人通報:“殿下,大長公主求見。”
京中發生事變之後,東海子雲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派兵把大長公主府圍了起來,衆人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可是夜墨回了京也沒解除這道禁令,他們就知道大長公主和夜墨之間必然是出了罅隙,因此大長公主進宮也沒有以前那麽容易了。
“傳。”夜墨和東海子雲對看了一眼,淡淡地說了一個字。
内侍一邊應下,一面在心裏想,果然大長公主和殿下之間是有問題了啊,若是以前,根本不用通報,或者至少也要說一個請字,現在卻是隻說了一個傳字。
“我先進去避避。”東海子雲很識趣的起身。
夜墨沒說話,不過也是默認了。
東海子雲隻是進去回避,但在這裏說的話他都是能聽到的,而夜墨默許了這種行爲。
這些年來,他和大長公主見面其實不多,更多的聯系都是書信,而他對大長公主的感恩,也都集中在七歲之前,大長公主想方設法爲他治病的時候。
到了後來,他的病情得到了控制,之後就被送入京中,他和大長公主之間的交集,就真的不多了。
回過頭來想想,才發現他和大長公主之間的關系,其實并沒有想像中那麽深,就算是共同創立了珑門,可也是泾渭分明,并沒有那麽緊密的聯系。
在座位上思忖着的時候,大長公主已經進來了。
幾日不見,她明顯老了很多,想來,親手打了親生女兒一掌的事情,給她的打擊也十分大。
夜墨看着大長公主,心裏也是有些計較。
不管怎麽說,當年終歸是大長公主救了他一命,若是大長公主能夠安安分分,就保她接下來的日子能平安過活。
但朝中和珑軍,卻是絕不會再讓她染指了。
可誰知……
“墨兒,你準備一下,與心蘭大婚。”
大長公主進來第一句話,便是這個。
夜墨的眉梢重重一跳,看着大長公主的眼神倏地幽涼下來。
大長公主恍若未覺:“心蘭的傷勢很重,她最喜歡的人就是你,若是你現在和她大婚,再對她說些她愛聽的,她的人生有了奔頭,求生意志也會增強。太醫說,雖然她現在昏迷着,可是對外界都是有感應的,我們做的事情她都能知道。”
大長公主自顧把她的想法都說了,卻沒發現夜墨的地神色越發冰冷。
“孤王在姑姑眼中,究竟爲何?”夜墨幽幽問出口。
大長公主一愣,也意識到自己說的有些急了,當即補救:“墨兒,你說這什麽傻話?姑姑向來都是拿你當自己親生兒子一樣看待的。當年的事情,姑姑做的确實有偏頗之處,可是這些年來待你如何,你總是知道的。現在你若是娶了心蘭,我們自然是親上加親,再說心蘭又這麽喜歡你……”
“那麽孤王的喜歡呢?”夜墨問的淡淡的,但隻要留心,就能聽出他語意中的一絲傷意。
大長公主曾經是他以爲他在這世上僅存的親人,也是唯一關心他的人。
但結果……
大長公主一時語結,但很快就換了話風:“墨兒,心蘭命在旦夕,姑姑此生隻有這麽一個女兒,難道你要看着她死嗎?”
夜墨冷笑,身子懶懶地靠在了椅背上。
他終于弄明白大長公主爲什麽要救他,爲什麽要讓他活着了。
“姑姑,孤王記得,你先前是希望孤王娶藍夜晴的。”
“不必再提她!”
一提到藍夜晴,大長公主就是一肚子的氣,那個賤種,竟然讓她錯認了這麽多年,甚至還幫着她去算計了自己的親生女兒。
隻要一想到,她就覺得滿腹都是怒火。
“當年的事情,藍夜晴也不知,算起來,她也是無辜的,而且姑姑與她這麽多年母親相稱,總該有點情份吧。”
“情份自然是有的,隻是現在心蘭情況不好,姑姑哪裏還有心思顧及得到這些?”大長公主皺着眉,夜墨怎麽回事,爲什麽一直提藍夜晴?
她是一點也不想提到那個女人。
“姑姑,你究竟是希望孤王娶崔心蘭,還是希望,孤王娶你的女兒?”
大長公主頓時一怔,面上滑過一絲不自在。
她的想法,不會被夜墨看穿了吧?
夜墨諷笑:“其實,孤王娶誰不重要,藍夜晴也好,崔心蘭也好,其他的什麽阿貓阿狗都好,隻要那個女人是姑姑的女兒,孤王就要娶,對不對?”
“你這是說什麽話?”大長公主皺着眉,夜墨說她的女兒是什麽阿貓阿狗,讓她覺得很不爽。
“姑姑可有想過,若是孤王聽你的話娶了崔心蘭,而她卻依然死了,那孤王豈不就成了鳏夫?孤王第一次成親就背上這麽個名頭,可不算是什麽好事。萬一再被人傳成克妻,就更難聽了。”
“墨兒,心蘭的一條命,難道還比不上一點名聲嗎?”大長公主越聽這話越不是滋味。
但她不知道,她每說一句,夜墨的心就涼了一分。
他先前,到底是怎麽以爲大長公主都是爲着他好,都是在爲他考量的?
分明,大長公主根本沒有一絲一毫把他放在心上。
她想要的,不過是讓他娶她的女兒,哪怕他身中劇毒,命不久矣。
想想從前大長公主爲他灌輸的那些觀念,他此生的任務,就是報仇,奪回父皇的江山,然後再與大長公主指定的人留下一個子嗣。做完這些事情,他的一生就算是功德圓滿。tqR1
甚至,他以前也一直是這麽認爲的。
若非遇到雲輕,若非她解了他的毒,又用她那種有些莽撞的直白撞入到他的心裏,隻怕他此生都不會識得情愛的滋味。
更不會知道,活着原來還有那麽多事情能做,還有那麽多美好的感覺。
大長公主從不曾關心過他,甚至,也從未真正關心過她的女兒。
大長公主要的,其實不過是完成她當年的夙願。
她喜歡武帝,卻沒能嫁給武帝,甚至連武帝一個青眼都不曾得到。
所以現在想方設法要把自己的女兒塞給他,她把她的女兒當成她自己,把他當成武帝,要在她女兒身上圓了她當年的夢想。
夜墨現在甚至懷疑,武帝之所以封她一個大長公主,便是看在她伺候了玲珑皇後許多年,不好下殺手,又不願她再有不該有的心思,所以幹脆在名份上壓住她。
眸子沉下,夜墨起身:“孤王累了,大長公主請回吧。”
“墨兒!”大長公主不知是不是被崔心蘭的傷勢折磨的地憔悴了,居然沒看出夜墨的變化,還在大叫:“你何時舉行婚禮?此事,越早越好。”
夜墨豁然回身,盯着大長公主一字一句:“孤王的妻子,隻有雲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