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因爲歲月而顯得滄桑的門,雲輕心頭忽然湧起一絲懼意,那是她完全無法理解的,似乎推開這扇門,就會有什麽可怕事情發生似的。
手指在門上停留了足足有半盞茶,雲輕才深吸一口氣,用力推開。
推開的瞬間,一股嗆人的氣味頓時撲面而來。
雲輕覺得腦中一沖,差點後退。
血,這房間之中,居然有着血的氣味,是那種已經過了很久很久,但依然消散不去的血腥味。
強忍着心頭的種種不适不安,雲國往房間裏面打量過去,這裏隻是外間,家具還保持着許多年前的樣子,正中是一張桌子,周圍放着幾把凳子,但凳子已經歪了。
雲輕的面前浮現出一幅畫面,幾個嬷嬷帶着侍女,爲首的人懷裏抱着一個小小的嬰孩,血都沒有擦幹,兇神惡煞地闖出去,因爲走的太急,所以裙腳絆到了凳子,把凳子都帶歪了。
這應該就是當時的場景吧,王夫人派人來奪孩子,她們沖出去的時候,無心碰到了這裏的家具。
雲輕心頭了然,可是卻不知道,她腦中爲什麽會有這麽強的畫面感。
地上有一些零星的血迹,這血迹應該是那個孩子身上滴下來的,隻是斷斷續續,血腥味并不是從這裏傳出來的。
雲輕往裏面看過去,那裏,才是血腥味的來源。
轉過屏風,進入裏面,雲輕一眼就看到一大團深色的東西扔在地上,那是被褥,在被褥上,有着大片大片顔色更深的痕迹。
順着這痕迹一路回溯過去,可以看到床上也有,那深色,幾乎把半個床都蔓透了。
一副更爲強烈的畫面出現在雲輕的眼前,那是柳真如,她的母妃,她渾身上下都是血。
是了,因爲隐族不久之前才出了事,她拖着九個月的身孕處理了那麽多的事情,到了臨盆的時候,卻是再也沒有任何精力,原本身體那麽好的人,在生秦鋒的時候,居然出現了血崩的症狀。
大夫,自然是沒有的,甚至連好的穩婆都沒有。
在她最虛弱的時候,她的丈夫,卻是徹底地背叛抛棄了她。
“小姐,您不能去,那裏是産房,不吉利!你一個女孩子家家,更不是能看那種場面。”
“不行!我要去,母妃在叫,你聽不到嗎?她很疼!我要去看母妃!”
畫面鮮活的讓雲輕心都揪起來了。
可是到了最後,她還是沒有掙脫嬷嬷,被關了起來。
但那時的她,可是想要做将軍的勇敢女孩子,母親在受難,她怎麽可能安得下心?
于是,她趁着嬷嬷不注意,從窗子裏跳出來,偷偷地跑到母妃房間裏去。
“母妃,你怎麽了?是小弟弟弄痛你了嗎?”
真是奇怪,那麽小的時候,她居然就知道那是個弟弟,而且無比肯定。
柳真如臉色蒼白,面上都是汗珠,卻還是安慰着她:“沒關系,母妃撐得住,你出去吧,不要留在這裏。”
雲輕不肯走,堅持要陪着柳真如,柳真如也沒有辦法,在這種時候,至少女兒還陪在自己的身邊,也是一種安慰了。
可是,門外卻是突然地響起了腳步聲。
“輕兒,藏起來,快點,藏起來!”柳真如急切地催促着。
她知道來的是什麽人,如果讓那些人看到雲輕在這裏,他們一定會對雲輕下狠手的。
雲輕雖然驚慌,可還是按照柳真如的要求藏了起來。
她躲在床邊的櫃子裏,把自己縮的小小,隻留着一條縫隙,張大了眼睛看着外面。
她看到王夫人手下的人兇神惡煞地沖進來,對着母妃冷嘲熱諷,還抱走了她剛出生的小弟弟。
她想要沖出去,可是卻看到柳真如垂在床下的手一直對她比着一個手勢。
那是他們遊戲時常用的,退兵的手勢。
母妃不許她出來。雲輕咬着牙,死死地忍着。
終于,那些人走了,而柳真如也好像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在床上粗重地喘息着。
血,像是小河一樣從她的兩腿間流出,床上,地面上,全部都是。
雲輕縮在櫃門裏,幾乎忘記了反應。
她就是再勇敢,也不過是個四五歲的孩子,什麽時候見過這樣多的血。
當她終于反應過來想要從櫃子裏沖出去的時候,房間裏,卻再次來了人。
雲輕驚恐地瞪大了眼睛,那些人,是沒有腳的嗎?
他們一身白衣,面無表情,好像是飄着一樣進了房間,徑直往她母妃那裏走去。
“這血,果然不錯……”有人桀桀說道,聲音像是金屬刮過一樣刺耳。tqR1
“拿回去好好培養起來的話,夠用一段時間了。”又有人說着。
“動手吧。”
那些白衣人把因爲失血已經昏迷的柳真如擡起來,又像是飄着一樣,走出了門外。
他們的形态,動作,都是那麽的可怕,讓雲輕除了瞪大眼睛看着之外,已經什麽反應都無法做出了。
她甚至,連呼吸都忘記了。
而忽然之間,那些白衣人當中,有一個人似是察覺了什麽,忽然往雲輕的方向望過來。
雲輕一下子,仿佛被死神扼住了脖子,因爲那個人的目光,就正對着他。
巨大的恐懼,讓雲輕什麽也做不了,隻能那麽看着。
那個人,一步一步,往雲輕的方向走近。
終于,走到了櫃子跟前,雲輕仰着頭,眼睛驚恐地看着那個人。
“有什麽不對勁嗎?”有人問道,并且往他們的方向走過來。
雲輕重重地咽了一口唾液。
那人看着雲輕,盯着雲輕的眼睛說道:“無事。”
然後手一拂,将雲輕所在的櫃門,輕輕關嚴。
雲輕的身子重重一抖,一下抱住了自己。
“親親,怎麽了?”夜墨掠過來,關切地問道。
因爲尊重雲輕,所以他一開始的時候并沒有跟過來,可是雲輕的狀況明顯不對勁,一進了後堂,她就站在原地發呆,好像被什麽魇住了似的。
當他趕過來,就看到雲輕面色蒼白,臉上全是冷汗。
“沒事。”雲輕口中說着沒事,可是身體卻忍不住往夜墨的懷中靠過去。
方才的那些場景,實在是太可怕了,尤其是和那人對視的感覺,她幾乎以爲自己真的會死。
也許,就是因爲這一場變故,才徹底改變了原主的性子吧。
在經過了這麽可怕的事情之後,一個小孩子,是不可能不留下心理陰影的。
但更讓雲輕吃驚的是,最後的那個人,她曾經見過,就是在河邊從雲宏烨手中救了他的人。
原來,他們根本不是第一次見面,早在雲輕很小的時候,她就已經見過他了。
那麽他救她,難道根本不是巧合?
他是誰?又是爲什麽?
“殿下,我母妃沒有死。”雲輕說道:“我想起來了,是無極宮帶走了她。”
夜墨的眼中頓時精光閃過。
無極宮,又是無極宮。
“你現在身體不好,先回去休息一下。”夜墨說着,打橫把雲輕抱了起來,身形一動,從柳真如的小院離開了。
回到住的地方,立刻讓洛塵來爲雲輕看了一下,洛塵診過脈之後有些奇怪地看了雲輕一眼。
雲輕這樣子,像是耗了很多心神似的,但他卻很難想像,這世上有什麽事情會讓雲輕這麽心力憔悴。
開了一副安神補氣的藥,熬好之後雲輕喝了下去,很快就恢複了元氣。
她把先前在房間中回想起來的事情和夜墨和洛塵說了,夜墨和洛塵聽過之後,都是陷入了沉思。
無極宮是個十分神秘的地方,而且所有的秘密保守的極嚴,即使是他們,也隻是知道很少的事情。
比如無極宮曾經十分強盛,可是千餘年前突然沒落。
又比如無極宮的一宮兩聖四護法八殿主六十四聖使的構成。
但其他的,就所知甚少。
甚至不隻他們所知甚少,就是無極宮本身的人知道的似乎都不多。
無極宮的秘密,曆來都隻掌握在最高級别的那幾個人手中,而他們都是口口相傳,想從他們的口中套出無極宮的秘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些人說到了血,說我母妃的血很好,可以用很久。”雲輕皺着眉,說道:“雲宏烨也想要我的血。”
到了這個時候,曾經發生的事情,雲輕自然是什麽也不瞞夜墨了。
一聽到這話,夜墨的面上就浮現了一絲淡淡的戾氣,他淡聲說道:“放心,有孤王在,沒人拿得走你的血。”
好霸氣啊!雲輕對着夜墨咧了咧嘴,可是她想不通,那些人要他們的血到底要做什麽。
隻是爲了再生麽?可是這種功能在雲輕看來,其實很雞肋。
人隻要活着,自然就會自動複原,而死了的人,就算長好了傷口,又有什麽用?
她沉思着,對夜墨說道:“殿下,我想去無極宮一趟。”
當然不是現在,可是無極宮,她卻是必須要去走一遭才行。
夜墨目光微微一閃,說道:“孤王允了。”
反正那地方,他本來就是要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