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塵不知爲何,想起他應該告訴雲輕,卻一直沒有說出口的話。
隻是此時再想起,已是一點意義也沒有了。
“塵兒,還不快和父皇認錯!”他尚未說話,雪妃已經輕叫了起來,同時還拉着他往地上跪。
“皇上息怒,是臣妾一時糊塗了,自嫁給皇上那日起,雪兒就隻當自己是西楚人,絕沒有半分外心,求皇上不要誤會了雪兒的一片真心。雪兒隻是擔心那雲宏烨手段殘忍,會對楚國的士兵們大加殺戮。雪兒當年在南昭的時候,就聽說過雲宏烨的事情,他打仗的時候,最是心狠手辣的。”
說着,又對洛塵說道:“塵兒,方才是母妃錯了,皇上就是踢我也是應該的,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跑出來幹什麽?豈可對你父皇如此不敬,還不快認錯!”
白悠震驚地瞪大了眼睛,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母親,兒子出面護了自己,不僅沒有分毫感激,反而張口就說兒子錯了,還要兒子給打自己的人認錯認罪。
心頭,不知爲何,被輕輕扯了一下。
這便是洛塵總是一副淡淡的樣子,好像獨立于世間所有人之外的原因嗎?
隻怕他的心裏,是根本不相信這世上還能有什麽人是爲他好的吧?
就連他的母妃,都半點也沒有站在他的立場上,爲他考慮過。
一側的白靈早已怒了,她大喝道:“雪妃,你在胡說什麽!阿塵是爲了你才受傷的。”
“可是皇上是他的父皇,是我的夫君,皇上教訓我們,本就是應該的。”雪妃不僅沒有半點悔悟,反而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樣,忽然膝行幾步到了皇帝跟前,急切說道:“皇上,雪兒真的早已當自己是楚國人了,塵兒也是如此,絕沒有背叛楚國的意思,皇上如果不信,不如就讓塵兒帶兵,去爲皇上攻下南昭吧!”
“不可以!”白靈猛地上前一步,大聲反駁。
可是楚皇的目光卻是微微一閃,攻打南昭絕不是件簡單的事情,傷亡幾乎是可以預料的,他雖然下定決心要把南昭拿下,可是卻也沒有想好要派誰去。
可是沒想到雪妃卻給他出了個好主意。
洛塵不正是最好的人選嗎?打赢了,就安排些人直接殺了他,混戰之中,就算死了主帥,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而若是打輸了,就正好有了借口,可以明正言順地殺了他。
到時候,就算是無極宮的人也不能多嘴說什麽,畢竟,這是他一國的國事,可不是指個婚這種私事。
“朕看卻是不錯。白靈聖使,你這麽說,是不想找到鑰匙麽?”楚皇畢竟老辣,張口就先爲白靈安了一個大大的罪名。
白靈咬着牙,又是狠狠看向白悠。
她總覺得,白悠就是故意的,否則的話,她爲何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楚皇要爲她和洛塵指婚的時候,就來了?
白悠也是沒有料到事情的發展。
她最開始的意思,隻是想告訴楚皇鑰匙在南昭,然後借着南昭和雲輕之間的聯系,看看洛塵能不能想起什麽來。
她并不是個心軟的人,可是這些日子來,卻總是一閉眼,就想起那日白靈強行更改洛塵記憶時,他近乎撕心裂肺的叫聲,還有那滿身的血迹。
她并不覺得更改别人的記憶是件多麽罪大惡極的事情,可是卻想要給洛塵一個機會,看他是不是還能再想起來些什麽。
總覺得,先前做的事情,對這個男子來說,有些太過殘忍了。
可是沒有想到,楚皇竟會直接下令攻打南昭,而事情更是完全朝着不受她控制的一面發展過去了。
“不是不想找到鑰匙,而是我和阿塵婚約在即,不宜沾血腥!”白靈此時什麽也不顧,直接将他和洛塵的婚約搬上了台面。
“國事未已,何以家爲?”洛塵的聲音忽然淡淡地響起,他并未看向白靈,而是望着楚皇說道:“皇上,臣願領兵前往。”
……
“洛塵!”從雪妃宮中出來,白靈追上洛塵,大聲叫住他。
“白靈聖使還有何事?”洛塵停住了身形,可還是淡淡的。
他從重傷醒來,就是白靈在照顧他,而且他還知道,是白靈救了他。按說,就算爲着這些事情,他也該對白靈有幾分感激之情,可是不知爲何,偏偏沒有。
每次想起白靈對他說的那些事情,他便總覺得仿佛中間隔了什麽,厚厚的一層,半點也不真實。
“洛塵,你方才爲何不肯應下婚事?”白靈上來就質問:“你我婚約早就已經定下,難道你不知道?”
她跋扈慣了,縱使喜歡一個人,也多是這種強硬的态度。
可是洛塵又豈是能讓人這般對待的人,他淡聲說道:“若是這件事情,本王就先告辭了。”
“不準走!”白靈一下攔住洛塵,厲聲說道:“你現在就回去和皇上說,先辦完了你我的婚事,然後再出征南昭!”
洛塵面上沒有什麽表情,他向來淡然,哪怕遇到這般不講理的人,也是一樣不表露出任何情緒,隻是說道:“國事爲重。”
他自然知道白靈想要快些與他成親,對于這件事情,他并不排斥,但也不歡迎,若有其他的事情發生,那麽先放一放,也是很自然的。
可是誰料,白靈一聽到他的話就尖叫了起來:“洛塵,你根本沒有忘記雲輕對不對?什麽出征南昭,你就是想去找她,她怎麽對你難道你都忘了嗎?那個賤人……”
“閉嘴!”洛塵猛地低喝出聲,胸口傳來一陣一陣的痛意,曾經無數次在腦中盤旋的回憶再次湧上。
可是讓他奇怪的是,他所痛的,并不是雲輕最後刺他的那一刀,在他看來,那是他應得的,他痛的,是記憶中雲輕和夜墨耳鬓厮磨,親密糾纏的景像。
“白靈聖使,還請口下留德。”洛塵冷冷說道。
是了,縱使雲輕那般對他,可他仍聽不得有人用賤人兩個字來叫她。
心底似有一個聲音在對他說,不是的,雲輕并不是那樣的人。
“洛塵!”白靈徹底尖叫起來:“到了這種時候,你還要維護她!我就是要叫她賤人,賤人賤人賤人,雲輕本來就是個賤……”
“啪!”
一道清脆至極的聲音響過,白靈剩下的一個字再說不出口,而是捂着一邊的臉,愣愣地看着洛塵。
片刻之後,眼中的怔愣變成了憤怒,她震驚說道:“洛塵,你敢打我?”
洛塵看着自己的手,也沒有想到他會做出這樣的動作,隻是聽到白靈口中一而再再而三的侮辱那個女子,所以不自覺地做出了這樣的舉動。
微微沉默了一下,洛塵忽然開口說道:“你在害怕什麽?”
洛塵的聲音淡而平穩,卻讓白靈一下子慌了,她幾乎是下意識反駁道:“我有什麽好怕的,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說完話,竟是連看洛塵也不敢,甚至連他打了自己一巴掌的事情都忘了追究,狠狠說道:“不管如何,等到你從南昭回來,我們立刻就要成親!”
說完話,就幾乎落荒而逃般倉皇離開。
“她的确是在害怕,白悠聖使,也許她害怕的事情,你恰好知道?”洛塵沒有離開,反而說出了這麽一句話。
而花葉一分,白悠竟真的從一叢花樹後走了出來。
她看着洛塵,這個男子一襲白衣,身材修長雅緻,眉目如畫,最讓人沉迷的卻是他的氣質,那一分淡淡的疏離與清淡,仿佛不是這人間的人,讓人總是忍不住想,若是有人能拂去這疏離,使這眉眼生動起來,又該是怎樣的絕色。
“白靈好歹也是我無極宮之人,辰王爺憑什麽覺得我會告訴你?”白悠說道。
當初之事,是她的主意,甚至最開始的時候,也是由她動的手,她怎麽可能把真相告訴洛塵。
洛塵眼眸在白悠身上流轉了一下,清淡之中自有一别樣的攝人,白悠一時間竟身體輕震,還好及時控制住了。
“該知道的總會知道。”隻一瞬過後,洛塵便垂下眼睛,淡然說道。
這麽平平靜靜的一句話,卻是讓白悠心頭湧上說不出的不自在,甚至連洛塵禮節周全的和她告别都沒有察覺到。
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洛塵早已不見了蹤影,而她自己則低下頭,忍不住說道:“該知道的,遲早都會知道麽?”
聲音極低,也不知是在問别人,還是在問自己。tqR1
……
玲珑山莊。
雲輕和夜墨并沒有在這裏停留很久,隻是休整了一日之後,便正式起程,往南昭行去。
隻是一路上,雲輕始終有些恹恹的,一點也提不起精神。
今日一早,就在他們出發的時候,傳來了一條消息,珑門的人找到洛塵的下落了,不,或許他已經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洛塵,而是一個全新的人:西楚辰王,赫連辰。
回想當日,她擺出兩條路給洛塵選擇,她還記得洛塵當時的沉默,她知道無論是誰想要做出這樣的選擇都不是簡單的事情,所以走開了,留出足夠的空間給洛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