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子雲的眉頭一下皺了起來,什麽事情能讓雲輕走的這麽匆忙?而且還留下這種留言。
以東海子雲對雲輕的了解,知道她從來不是無的放矢,更不是危言聳聽的人,她居然會讓他快些離開,就說明此地真的有很危險的事情。
而她明知這裏有危險,卻還是一個人先走,則又說明了另一個問題,那就是,夜墨有危險,而且,他所面臨的情況,一定比此地還要嚴重。
東海子雲是個極爲通透的人,幾乎隻是一轉念間,就将所有的事情都想了個明白。
他沒有驚慌失措,而是先問道:“可曾見到子瑩回來?”
茶茶搖了搖頭,她今夜幾乎就一直沒有見到東海子瑩。
東海子雲心頭頓時沉重一分,又問到:“那可曾見到燕統領?”
茶茶再次搖了搖頭。
東海子雲好看的眉頭一下子收緊,若是夜墨真的遇到了讓雲輕如此緊張的危機,那麽隻憑雲輕一人定然是難以解決的,雲輕要走,也一定會拉着燕傾一起走,畢竟,燕傾是珑軍的首領。
珑閣三部,隻有珑軍是完全掌握在夜墨手中的,而這也是珑門中最爲強悍的力量,雲輕若想解夜墨之圍,必須帶着燕傾一起走。
而夜墨雖然看似不待見他,可是二人的關系實則在一種很微妙的親密與平衡之中,這一點,别人有可能不知道,可是身爲夜墨手中一把利刃,曾爲夜墨處理了許多他不便出面之事的燕傾,卻是非常了解,所以燕傾若是走,必會派人來告知他,而且有八成的可能還會留下人供他調遣。
可是現在卻是沒有,什麽都沒有。
若是别的人,見到如此平靜,恐怕心頭早就安下心來了,所謂沒有事情,就是好事情。
可是東海子雲卻非常人,在這一片甯靜之中,他的心卻是像暴露在空氣中一樣,前所未有地緊張。
幾乎隻是一點風吹草動,都要讓他做出比平時敏感十倍的反應來。
“茶茶,通知所有人,輕裝簡行,通往營地西北角,那處有條秘道,可秘密入山而不被任何人發現。”東海子雲一邊說,一邊走進屋中鋪展開紙墨,快速将一副地圖畫了出來。
他生平在各國遊曆,對于山川河流,地圖走向等事情極爲擅長,每到一地,最先做的事情就是留意周遭環境,早在和雲輕一起到皇陵的時候,他就發現了那條小道。
那小道估計是早些年留下的,年深日久,早就被植物淹沒,就算是吳國自己的人,也未必知道那裏還有這樣的一條小道。
可是對于掌管着木屬性念力的東海子雲來說,這卻完全不是問題,幾乎是在剛剛走近那附近,他就發現了這條小道。
當時隻是習慣性的留意了一下,誰會想到,居然會有用到的一天。
東海子雲是如玉般溫潤的男子,除了溫和,除了潤澤,這種男子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特點,那便是擔當。
他們潤如玉,亦從容如玉,即使面對着這麽緊急的情況,可是東海子雲卻是不慌不忙,有條不紊地布置着一切,所做的最大的情緒反應,也不過是皺了皺眉頭,而即使是皺着眉頭的樣子,也是要命的好看。
若不是知道此時情況緊急,隻是東海子雲的樣子,都會讓茶茶移不開眼睛。
“我知道了,我一定會做好的。”
總算茶茶還知道現在他們的處境危險,答應了一句正想要離開的時候,忽然想起來,立刻轉身問道:“王爺你呢?你不和我們一起走嗎?”
雲輕收的丫頭倒也是有意思,隻憑着重情重意這一條,也就夠了。
東海子雲不由抿了抿唇,對着茶茶笑了一下。
瞬間,茶茶先是一呆,然後面色暴紅。
逍遙王居然對她笑了,雖然,逍遙王的臉上時常都會挂着笑容,可是茶茶分得出來,這個笑是針對她的,隻對她一個人笑的。
雖不知道爲什麽,可是逍遙王對她笑了這件事情,卻足以讓她回味好久了。
“本王要去看看子瑩和燕統領,你盡管先去,我們會追上去的。”怔愣中,東海子雲已經對她做了交代,而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眼前哪裏還有東海子雲的身影,隻有空氣而已。
用力拍了拍臉頰,茶茶強迫自己清醒過來。
雖說逍遙王真的很好看,可是她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雲王女留她下來,是爲了提醒逍遙王和其他人避開危險的,那她就一定得把這件事情做好才行。
心智一下堅定起來,茶茶立刻返身,去通知其他的人。
珑軍集合的小院中,東海子瑩溫和卻端莊地站在五百珑軍之前。
她被譽爲公主中的公主,行事做派自然有她自己的一套,現在的她看起來雖然随和,可卻也絕不是什麽人都可以輕易接近,而是帶着一種她特有的威嚴。
方才東海子瑩已經向珑軍宣布了燕傾暫時離開,要所有人原地待命的消息。
無論是語氣,還是态度,再加上她的身份和她與雲輕的關系,她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有着讓人絕對信服的理由。
那個控制東海子瑩白的人也是這麽想的,在他看來,别人出馬珑軍未必會信,可若是東海子瑩出馬,那珑軍斷然沒有不信的理由。
可惜,這一次,他卻是注定失望了。
因爲珑軍的全體人,都隻是淡淡地望着東海子瑩,沒有說不信,可也絕說不上信。
所有人,就隻是沉默而已。
這場面,就連東海子瑩都有些心中沒底。
她受到了催眠暗示,要絕對聽叫出她名字的人說的話,因此現在隻想完成任務,因此開口說道:“你們對我所說的話,可是有什麽疑慮?”
分明,是對他們的沉默有些不滿的,可是,卻是用這種疑問句的語氣說出,瞬間就讓人覺得她和藹可親。
珑軍大概也是感覺到了這一點,面色稍稍放緩了一點,但還是沒有人動。
隻有一個爲首的人站出來說道:“子瑩公主,并非我等有疑慮,而是,請公主說出今夜的口令。”
珑軍紀律,可謂是天下最嚴,尤其,是由燕傾一手訓練出來。
當年武帝四大将,燕世平就以帶兵出名,他雖然在北境一役中與武帝一同罹難,可是他生平所有帶兵經驗,卻早已寫成了一本書留在燕家。
燕傾自識字起就知道這本書,這些年來,幾乎每一個字在書本上的什麽位置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所謂虎父無犬子,他本來就極有天賦,再加上夜墨對燕傾向來都是不惜成本着力引導,甚至不顧他并無一點經驗,就直接放心地把珑軍整個交給他。
而燕傾也沒有辜負夜墨的期待,珑軍在他的訓練下,絕對可稱得上是雲蒙大陸上最爲強大的力量之一。
這一點,也在曆次的小規模戰鬥中證明了。
燕世平帶兵最重紀律,明顯,燕傾也繼承了這一點。
無論戰時平時,也無論情況有多正常,每日必換口令,這早已成爲珑軍鐵的守則。
别說面前站的是東海子瑩,就算站的是雲輕,珑軍也一定要得到口令,才會聽從她的命令。
而東海子瑩一下子就愣了,白靈的催眠,高明就高明在,中催眠的人執行任務的時候,都有自己的意識,而且是按照自己的本心去執行,所以,就算是和中術者極爲親密的人,也很難察覺到破綻。
但正是因爲如此,中術者執行任務的時候,往往隻能從自己的經驗出發,也隻能從自己的經驗判斷。
說到底,東海子瑩并不是帶兵的人,對于這些口令什麽的也是一竅不通,一聽到珑軍的人問口令,她頓時露出一種愕然的表情。
口令是什麽?這種東西,她不懂啊!
珑軍爲首的小隊長一看到她這種表情,面色頓時凝重起來。
他本來并不是懷疑東海子瑩的,問口令也是例行而已,可誰知道,東海子瑩竟真的不知道,還露出這種表情。
燕統領紀律嚴明是出了名的,絕不可能不留下口令就叫子瑩公主來傳話。
一瞬間,所有珑軍都進入了戰鬥狀态,爲首的小隊長更是大聲問道:“子瑩公主,你究竟爲何而來?爲什麽騙我們?”
東海子瑩哪裏回答得出這種話,一時間更是愕然,而一邊看着這一切的那人也不由露出懊惱神色,千算萬算,隻是沒有算到,珑軍組織居然如此嚴密。
“動手!”他也算得上是枭雄,安撫不成,立刻下令下殺手。
一瞬間,如蟥箭支如暴雨一般,從四面八方射來。
本打算先殺了吳景含,慢慢再來收拾珑軍的,畢竟,這絕對是塊難啃的硬骨頭,可是現在,卻不得不提前動手了。
珑軍面對這樣劇變,縱然突然,可是因爲方才就已經進入了戰鬥狀态,因此隻是一瞬間就調整過來了狀态,立刻大喝道:“尋找掩體!”
五百人幾乎隻是一個瞬間,就分散到牆角,屋中,或者石桌後這樣讓箭矢不易射到的地方,可就是這麽一個瞬間,就有十餘具屍體躺在了小院的中間。
那麽多箭矢,又是抱着必殺的心态,不可能不死人的。
突如其來的狀況讓東海子瑩一下子傻了,她之前站的位置是在靠近房間的地方,本來就是箭矢的盲區,而那些人明顯不敢殺她,因此漫天箭雨中,她愣愣地站着,竟然也沒有受傷。
可是,身體不受傷,卻不代表着她的心裏不難受。
血,好多的血。
縱然她的思想和行動都被人控制着,可是她的本能卻知道,這些人的死是因爲她,都是她才把這些人害死了。
“不要……”她喃喃着,拼命地搖着頭,腦袋裏紛亂地浮起一些亂象,好像是她被抓的時候,那人并沒有對她用刑,可是卻不給她吃的東西,而且,還把她關在一間完全與世隔絕的房間裏。
那個房間裏,不要說與外界接觸,甚至連聲音都是屏蔽的,她在裏面,根本聽不到任何聲音,唯一的聲音,就是她自己的說話,喘息。
她大喊大叫,讓那些人出來跟她談,還假意告訴他們,無論他們想要什麽,她都可以主動幫他們争取。
可是沒有用,不論她怎麽喊,聽到的,都隻有自己的回聲。
寂靜,完全一片的寂靜。
黑暗,永恒不變的黑暗。
東海子瑩在那樣的環境裏,幾乎要把自己逼瘋。
不過她當然沒有,她知道這就是那些人的目的,所以她冷靜下來了,她開始唱歌,和自己說話,以免真的在那樣的環境裏被逼瘋。
她不記得她在那個完全與世隔絕的小房間裏呆了幾天,但她察覺得到她一點一點地虛弱下去。
不論是身體,還是精神。
任何一個人,在那樣的環境下,都會免不了精神虛弱的。
當她終于被帶出去的時候,她的精神都已經有些麻木了。
然後她見到了什麽?
又做了什麽?
東海子瑩使勁想,可是怎麽也想不起來。
耳邊傳來的呼喝聲和慘叫聲驚醒了她,她一張眼,就看到一個珑軍正被箭矢貫穿胸膛,血瞬間飙了出來,幾乎濺在她的衣裙上。
滿眼的血色讓東海子瑩一下崩潰了,她大聲尖叫道:“不要!”
不要再殺了,也不要再見血了。
所有這些,都是因爲她,全都是因爲她。
她用力地捂住了臉,而不知是不是她的尖叫起了作用,下一秒,箭矢的破空聲突然小了,而且還有墜落聲和意料之外的叫聲接連響起。
東海子瑩下意識放下手,便看到一襲藍衫踏空而來,熟悉的顔色和氣息幾乎讓她一下落下淚來。
“子瑩!”東海子雲一到此地,就立刻将東海子瑩摟在懷中,上上下下地查看着,問道:“沒事吧?”
“沒事。”東海子瑩搖着頭,又點頭說道:“有事,我難受,頭裏面,特别難受。”
說話的空檔,幾支流矢往他們的方向射過來,可是東海子雲看也不看,隻見一株藤蔓從他身側以驚人的的速度一下長起,瞬間将那幾支箭矢卷住。
所有人的念力當中,若說誰的念力用起來最爲好看,最爲讓人震撼,最爲賞心悅目,那一定首推東海子雲。
畢竟,這樣瞬間催生植物,并且在身邊生成保護屏障,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都實在是太帥了。
可惜的是,此時誰也沒有心思注意這一點,東海子雲一聽東海子瑩說頭裏難受,立刻就有了幾分判斷。
“子瑩,别怕,放松精神。”東海子雲說着,微低頭将額頭貼在東海子瑩額頭上,一縷念力輕柔卻快速地探了進去。
他的念力并不像洛塵的念力一般可以治愈,但探查一下卻是沒有什麽問題的,尤其,是對東海子瑩這樣沒有什麽念力的人。
隻是微一接觸,東海子雲眸中就瞬間浮現一抹怒色。
什麽人這麽大膽,竟敢在東海子瑩腦内下禁制。
“有點疼,忍一下。”東海子雲說道,調動着念力對着東海子瑩腦中的禁制用力一沖……tqR1
白靈的念力本就在東海子雲之下,這種念力催眠爲了達到最好的效果,所使用的念力也是有限,因此隻是一沖,那念力禁制頓時有如玻璃一片,碎成一片一片的。
東海子瑩隻覺得腦内傳來一陣疼痛,疼痛過後,就是說不清的虛弱,眼前一黑,直接暈了過去。
東海子雲手疾眼快接住她,而眸中早已染了怒色。
他這個皇妹自幼心地善良,與他的關系極好,這些人竟然敢對東海子瑩下手,絕對是觸了他的逆鱗。
“敢對本王的皇妹下手,可知道代價?”東海子瑩暈了過去,東海子雲卻是笑了出來。
他向來溫潤,可是一笑,卻生生帶出幾分森涼之意,讓人很難想像這會是逍遙王能露出的笑容。
他單手向前平伸,手心空含,忽然一握。
冷冷說道:“都給本王付出代價來!”
随着話音,忽然間,遠處響起一片慘呼聲,隻見外圍那些拿着箭矢的人,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身邊忽然冒出一枝瘋長的植物,而且好像有意識一般,隻是一下就纏住他們的脖子,然後狠狠地勒緊。
隻不過是片刻間,就不知道有多少人死于這片植物之下,而東海子雲從頭到尾,連表情都沒有變一變。
珑軍目睹了這一幕,忽然之間有些了解爲什麽逍遙王能和殿下做朋友了。
殿下的肆意橫行,冷血絕決是擺在表面的,而逍遙王雖然有一張溫潤的表面,可若論起肆意橫行,冷血動物絕決,卻絕不在殿下之下。
前提,隻是看有沒有觸到逍遙王在意的人罷了。
“王爺……”一側,控制着東海子瑩的人一直躲在暗處,看到這一幕,也不免心驚,而他身邊的人早吓得面無人色了,隻能顫抖着嘴唇叫。
“叫什麽叫!跟本王來!”
那人狠瞪了随從一眼,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時間已到,另一處的進攻也快要開始了,那裏才是重中之重,隻有在那處取得了勝利,他這麽久的算計,才算是沒有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