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太子乃是一國儲君,肩負社稷重任,豈能說廢就廢!簡直是豈有其理!”
太後面上和藹褪盡,眉梢眼角充斥着威嚴與冷意,聲色俱厲的對皇上怒斥,絲毫不顧及百官在場。
那氣勢絲毫不遜于任何一個上位者,絲毫看不出來是修身養性,吃齋念佛多年的心情寡欲之人。
皇上面色不太好看,瞪了皇後一眼,轉而對太後安撫道:
“母後,此事說來話長,您連日奔波,風餐露宿,身體疲憊,還是先回宮休息一下,稍後朕再向你禀報。”
說罷,皇上又對皇後冷聲道:“皇後,長公主染了風寒,你還不把她帶回宮中将養,若是将風寒過給母後,你該當何罪?”
皇後聞言,面上閃過一抹不安,自從齊天磊被廢,齊珞萱便整日在宮中鬧騰不休,爲了怕她幹擾了今日太後回宮,皇上昨晚特地囑咐她,要看好齊珞萱,莫要讓她出來鬧事。
方才來之前,她特地讓人看好齊珞萱,不知怎的這會子她還是出現在了這裏。
“萱兒乖,太後舟車勞頓,需要休息,你莫要打擾了她,快随母後回宮,你的風寒還未痊愈,也需要多休息。”
皇後說着,便給自己的四大宮女使了眼色,讓她們帶齊珞萱回宮。
可誰知齊珞萱絲毫不予理會,一把揮開宮女,死死地抱着太後的腰不放,哭訴道:
“我沒病!你們就是不想讓我見太子哥哥!
皇阿奶,您不在宮裏,他們都欺負我,還欺負太子哥哥!
您要爲萱兒做主,爲太子哥哥做主!”
皇後見狀,面露爲難之色,皇帝更是臉色陰沉,呵斥道:“萱兒,太後面前休得胡言亂語,還不快回宮去!”
“我不要!我沒有胡說!”齊珞萱将頭埋在太後懷裏,哭喊道:“我母後不在了,你們都不管我們了!隻有皇阿奶疼萱兒,我不要離開皇阿奶!”
“齊珞萱——”
“夠了!吵吵嚷嚷,成何體統!”
太後一聲怒喝,打斷了皇上的話,她攬着齊珞萱纖瘦的身子,沉着臉,對皇上冷冷道:
“哀家不理朝政,不問後宮諸事,你們就将哀家當做死人了嗎?!
口口聲聲孝敬哀家,這就是你們的孝道嗎?!
太子被廢,如此大事,竟然無一人通知哀家,皇帝啊!你的心中可還有哀家的存在,你的眼中可還有哀家這個太後!”
太後這番話不可謂不重,方才帝後還在衆人面前上演孝順兒子好媳婦,可是此刻她這番質問,就是對他們的全盤否定!
皇上面色冷沉,眉眼間充斥着不易察覺的怒意,然而太後是他母親,縱然她的話再難聽,他也隻能受着。
皇後乖覺的低着頭,聰明的不發隻言片語。
太後震怒,在場衆人神色大變,無不面露惶恐與不安,随即紛紛下跪高呼:“請太後息怒!”
“息怒?哀家如何息怒?”太後一臉陰霾,聲音沉穩高亢,言辭中那濃濃的怒意震得在場衆人心驚膽戰。
衆人不敢接話,片刻後,太後長歎一聲,道:
“哀家老了,不中用了!就連自己親兒子也不将哀家當回事了!你們都起來吧!這裏不歡迎哀家,哀家呆着還有何意思?“
擺了擺手,一臉怒氣化作無限的哀傷和悲戚,她拍了拍懷裏的齊珞萱,傷感道:
“罷了罷了,這宮門,哀家也不進了!
萱兒啊,這皇宮是沒有我們祖孫二人的容身之地了,陪着皇阿奶去暮雲山吧,那裏雖然清苦,卻無人會違逆你皇阿奶!
皇阿奶老了,身子不行了,受不得這份氣了,在這裏皇阿奶隻怕呆不上半日,就得被這些不肖子孫活活氣死!”
齊珞萱紅腫着雙眼,抱着太後,抽噎道:“皇阿奶,我太子哥哥怎麽辦?我們走了,不管太子哥哥了嗎?”
“太子他。。唉。。”太後才說了幾個字,嗓子便硬了,重重的歎了口氣,抽出袖裏的帕子,抹起了眼淚。
太後話到了這個份上,如果皇上依舊不言語,那就真成了不肖子孫了。
他神色微冷,臉色有些陰沉,但聲音卻并不急躁,沉穩中帶着淡淡的平和:“母後,您這是要折煞兒臣嗎?”
皇上上前一步,再次扶住太後的手,低垂着眼,傷感道:“母後,父皇走得早,是您一手将兒臣養育成人,爲了兒臣您殚精竭慮,日夜操勞。
母後的養育之恩大如天,教導之情深似海,兒臣銘記于心,時時刻刻不敢相忘!
兒臣成年以來,日日夜夜想着報答母後恩澤,想着讓您安逸無憂頤養天年,可是母後今日這番話。”
仿佛說不下去似得,頓了頓,他才繼續道:“母後,您這是在剜兒子的心啊!
母後您是兒子的天!是兒子放在心尖尖上的母親!兒臣何敢不孝?何敢忤逆于您?
太子被廢一事,并非朕有意瞞着您,實在是擔心憂慮您的身子承受不住,才不得已爲之啊!
如果母後因此事責怪兒臣,兒臣這便向您請罪,還望母後息怒,莫要再提離宮之事,皇宮是您的家,豈有容不下您之理?”
說罷,皇上一撩衣袍,便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皇上這一下跪,皇後自然立刻跟着跪了下去:“臣媳無狀,還望母後恕罪,請母後息怒!”
連帝後都下跪了,誰還敢站着,于是乎,在場所有人全都跟着跪了下去,随着帝後,再次高呼:“請太後息怒!”
宣安門前,太後攬着齊珞萱站在人群中央,帝後二人跪伏在其左右,周圍更是黑壓壓的跪滿了前來接駕,以及随駕同行的衆人。
烈日炎炎,驕陽似火,衆人額上冒汗,可卻渾身冷着發顫,誰也不曾想到,歡歡喜喜的前來接駕,結果竟鬧得如此局面!
太子被廢一事,近日來是所有人熱議的重點話題,太子/黨的人馬爲了此事日夜焦慮,寝食難安。
皇後黨羽則爲了此次大獲全勝,歡呼雀躍,喜上眉梢。
而今日,太後驟然回朝,這一番冷言呵斥,卻不知究竟站在哪一邊!
一時間,所有風向全都停駐在太後身上。
皇上如此敬重太後,太後的意向隻怕會在這其中起到決定性作用,屆時廢太子一事究竟如何落幕,想必也會由太後的意思來決定。
是以,刹那間,整個局面變得雲波詭谲,後果實難預料!
兩派黨羽一時間各有所思,又皆都蠢蠢欲動,爲了這接下來的一波對戰,而開始惶恐難安。
清風舒卷,吹皺這宣安門前的冷凝氣氛。
太後眼角的淚迹還未風幹,臉上依舊是悲痛欲絕的神色,可那雙眼犀利的眸子卻滿是冷厲之色。
她冷睨着在場所有人,過了許久,才終于歎了口氣,放開攬着的齊珞萱,親自将皇帝扶了起來:“罷了!都起來吧!”
待衆人全都起身,她這才語氣平和的對皇上說道:“太子究竟因何被廢,哀家不知道。
但是,太子是一國儲君,是滄瀾未來的希望,不論他犯了何錯,可罰可懲,但絕不能如此兒戲的将他罷黜!
我們皇家是天下百姓的表率,太子是皇儲,是未來的一國之君,曆來何有廢太子一說?
此事傳揚出去,百姓會如何看待太子,如何看待我天家?
皇帝啊,這件事你做的着實有欠妥當,廢太子輕則流言四起,重則動搖國之根本!你太草率了!”
皇帝就勢扶着太後,聽了她的話後,并不多言,隻點了點頭,應聲道:“母後言之有理,兒臣受教了。”
皇後站在太後身側,聽了這話,面上飛快的掠過一抹異色,蛾眉輕蹙,鳳眼裏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冷芒。
看着皇上如此溫順,太後似乎很滿意,點了點頭,面上的陰霾終于散去了,拍拍他的手,道:“日頭大了,快些進去吧,你日夜操勞,若是中暑可就不好了!
太子一事我們稍後再議,但不論如何,哀家今日才剛回宮,去把他也叫來吧,許久未見,哀家有些想念這孩子了。”
皇上低着頭,眼底的神色無法看清,不過他卻順着太後的話,點了點頭:“兒臣知道了,母後路途勞累先回宮歇息吧,朕這就命人去将天磊宣來給您請安。”
說罷,皇帝便命随身公公親自去辦此事,皇後見之臉上的神色不由得又沉了幾分。
不過太後倒是很滿意,臉上再度漾起了起初那和藹慈祥的笑,伸手牽住了齊珞萱的手,道:“萱兒,随皇阿奶一起回宮吧,一會兒你就能見到你的太子哥哥了!”
齊珞萱頓時破涕爲笑,也不看帝後難看的臉色,攙扶着太後,率先離去。
待太後一行人走遠了,姬如月和齊天凡才随着文武百官一同起身,跟了進去。
遠遠的望着那一抹深紫色的身影,姬如月冷冷的眯了眯眼睛,黑白分明的雙眼裏閃過一抹幽光。
心中忍不住感慨,都說聞名不如見面,太後這個老妖婆今日還真是給她長了見識!
人常說姜還是老的辣,這話果然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