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an>冷陵烨怔怔看着,眼中流露出慎重之色,方才正色道:“是。”</span>
<span>他的三哥,在他心底,永遠都是堅不可摧的!</span>
<span>可是,總覺得,他有什麽地方,和以前不一樣了。</span>
<span>院子裏忽然起了一陣風,院中的樹木,被吹得沙沙作響,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span>
<span>冷唯墨在書房門口立了一會,深黑的雙眼望着天邊的方向,目光蓦然變得幽暗深邃,衣擺被風吹得亂揚,他擡手理了理,随即垂眸,轉身将房門推開,進了屋内。</span>
<span>無影早已候在房内,見冷唯墨走了進來,面色轉爲沉凝,低聲拱手道:“王爺。”</span>
<span>冷唯墨點頭颔首,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低聲問道:“情況如何?”</span>
<span>無影面色沉凝,立即拱手道:“夏複岩已是慌不擇路,待明日一過,必将大勢所去。”</span>
<span>冷唯墨緩緩轉身,目光幽遠而深邃,仿佛被雲霧遮蔽的茫茫蒼穹,怎麽望也望不到盡頭,沉聲道:“那老狐狸沒有必勝的把握,是不敢輕舉妄動的!”</span>
<span>無影聞言目光一沉,冷聲道:“王爺的意思是,他最後的一張王牌是王妃?”</span>
<span>冷唯墨不由皺了皺眉,無影自知犯了忌諱,立即識趣的住了嘴,而冷唯墨沉思片刻,方才開口道:“她是本王的弱點麽?”</span>
<span>他的嗓音沉穩平靜,察覺不到絲毫的情緒,無影這才意識到,他是對自己說話,不禁尴尬的咳了咳,面有難色的說道:“這個,屬下不敢妄自斷</span><span>言……”</span>
<span>話未說完,隻覺一道犀利目光,冷冷看過來,忙斂了神色,正經道:“王爺對王妃的用心,屬下們皆看在眼裏,不過,您自然有您的思慮。”</span>
<span>他偷偷看了冷唯墨一眼,見他臉色平靜,并無動怒的迹象,才稍安下心來。</span>
<span>書房内的燭火,微微搖曳,映的冷唯墨臉部的輪廓,格外分明。</span>
<span>他微微皺眉,目光愈發深邃難測,稍稍側過頭,不由冷冷一哼,低聲道:“他以爲這樣,就可以阻止本王麽,可笑之極。”</span>
<span>無影思慮的片刻,才沉聲道:“不過,就算王妃與夏複岩沒有血緣之親,畢竟,她是在夏府長大,而且,夏複岩對他們母女也不錯,夏府有難,她必然不會袖手旁觀。何況,王妃心地仁善,屬下猜想,若是有一天,夏複岩變得一無所有,她隻怕也不知道,該如何自處,畢竟,他是她的父親。”</span>
<span>冷唯墨這才擡頭犀利看他,勾唇道:“你倒是清楚得很。”</span>
<span>無影連忙低首,沉聲道:“隻是旁觀者清。”</span>
<span>冷唯墨微微一歎,旁觀者清,難道自己,已經陷入迷霧之中,無法自省了麽?</span>
<span>無影見他不再說話,遲疑的喚道:“王爺?”</span>
<span>冷唯墨眉目漸冷,似乎陷入了沉思當中,忽地轉身,背對着他,冷聲說道:“本王自然知道孰輕孰重,你且退下吧。”</span>
<span>無影松了一口氣,忙拱手道:“是,屬下告退。”</span>
<span>當天夜裏,夏微瀾正要入睡之時,聽</span><span>到一陣悠揚的箫聲,箫聲低回悲涼,如水一般緩緩淌過,似霧一般輕輕飄過,帶着無法言喻的憂傷和悲怆,從風裏脈脈流出。</span>
<span>誓要将人内心深處,隐藏着的憂傷勾起,讓人悲從中來。</span>
<span>是誰,吹起如此悲涼的箫聲?</span>
<span>是他嗎,不可能的,她從未聽過他吹箫,那樣的男子,何以懂得悲涼爲何物呢?</span>
<span>然,那箫聲像無形的繩索,纏繞着她,悠婉的音律中,散發出的蕭索和落寞,如同朝霧般,籠罩着她心頭,即使是烈陽也驅之不散。</span>
<span>夏微瀾靠在窗邊的軟榻上,聽對方吹了一夜,直到天際,升起了魚白肚,她才歎了口氣,起身走向床榻,沉沉的墜入了夢鄉之中。</span>
<span>晨曦的光暈,清冷的沒有溫度,冷唯墨一襲黑衣,伫立在院中,愈加顯得遺世而孤立,無影靜靜站在他身後,輕聲喚道:“王爺。”</span>
<span>冷唯墨緩緩回身,随手将手中的玉箫回轉,放到了腰間,終究是不舍離去,隻是看一眼也好,他這樣告誡自己,她的淚水,會讓他心軟。</span>
<span>他緩步行至廂房外,推門走了進來,無影在他身後,不由歎了口氣。</span>
<span>冷唯墨伫立在床前,臉色微垂,背光在暗隐裏,看不清此刻的神情,而天青色的帳幔,薄如蟬翼,低垂着,遮住了裏面的人。</span>
<span>他伸手撩開紗帳,見裏面的人兒眉心微颦,烏黑的秀發瀉了一肩,落到雪白的衣上,黑白分明,黛眉若遠山,長睫似蝶翼,</span><span>俏鼻若瓊瑤,紅唇似櫻花。</span>
<span>他靜靜的凝視了半晌,眸中的深情,好似一張網密集。</span>
<span>這時,風吹動支起的窗扇,發出吱呀的拍打聲,在寂靜的屋内,顯得尤爲刺耳,緩緩走過去輕輕關上窗扇,複又走到床前,緩緩伸出手,想碰觸她一下,手指卻在半空中停駐。</span>
<span>終于,像是下定決心一般,他迅速别過眼,轉身離走。</span>
<span>門外,無影等候多時,冷唯墨的黑眸微眯,眸中迸出幾抹深沉的殺意,對無影漫不經心的說道:“走吧。”</span>
<span>天邊飄來一層烏雲,濃濃的堆積如山,沉沉的壓在頭腦上方,仿佛随時都會墜下來。</span>
<span>遠遠的,瞧着隻覺壓得讓人極難呼吸,胸口悶的都喘不過氣來。</span>
<span>夏微瀾看着天邊的黑雲出神,神色有些凝重,眸中隐隐帶着一絲輕愁。</span>
<span>一陣風吹了過來,沁到骨子裏,早已覺得麻木,隻聽那風聲,擦過耳畔發出呼呼聲,束發的發帶,随着發絲抽到臉上微癢,然,心底卻湧起一股莫名的疼痛。</span>
<span>用過晚膳,夏微瀾獨自坐在畫畫,屋裏薰着适于孕婦用的暖香,撲面而來。</span>
<span>桌上的紅燭點燃,一堆堆的蠟油流了下來,似一顆顆血淚,她信手畫了一副寒梅圖,在空白處題了一首小令。</span>
<span>突然,她感覺右眼皮突然猛跳,頓時有些坐立不安起來,仿佛帶着不好的征兆。</span>
<span>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極輕的敲門聲。</span>
<span>夏微瀾微感詫異,擡眸間,便見到秋兒立在</span><span>門口,手裏捧着一個冒着熱氣的湯碗。</span>
<span>遠遠的,就能聞到讓人垂涎三尺的香氣,她緩步走了進來,将粥盅放到桌上,揭了蓋子,沖着夏微瀾轉眸一笑,柔聲道:“王妃,奴婢幫您熬了點蓮子燕窩粥,趁熱喝了吧。”</span>
<span>夏微瀾回望了她一眼,淡淡一笑,輕聲道:“咱們一塊喝吧。”</span>
<span>秋兒聞言不禁怔忡幾許,卻沒有馬上推辭,點點頭,淡笑道:“那奴婢再去拿個碗來。”</span>
<span>夏微瀾含笑點頭,見她推門走了出去,眸子微微眯起,若有所思的望着粥,百無聊賴的拿着湯勺,在粥裏打着轉。</span>
<span>沒多久,秋兒便回來了,手裏拿着一個瓷碗,唇角含着淺淡的笑,低聲道:“王妃,這粥還是趁熱喝的好。”</span>
<span>說罷,拿了碗兀自舀了粥,遞到夏微瀾的手邊。</span>
<span>夏微瀾聞言忽地擡眸,接過她手裏的瓷碗,眼眸卻怔怔的望着秋兒,隻見她睫羽微微垂落,眸光隐隐閃爍着,也隻是在一刹那,即迅速隐了去。</span>
<span>而夏微瀾的目光越發澄澈犀利,仿佛任何心虛不安,都在那樣的注視下,無所遁形,勺起一口粥,伏到唇邊,淡淡道:“秋兒,你是不是有什麽話,要對我說?”</span>
<span>秋兒的手不由一抖,卻強自鎮定的擡起頭來,淡淡道:“王妃爲何這麽問?”</span>
<span>夏微瀾緩緩垂下眼眸,隻覺心中既失望又失落,夾雜着許多的複雜情緒,心仿佛漸漸變得冰冷起來,将手中的粥放到唇</span><span>邊,欲要吃下。</span>
<span>秋兒目光一顫,纖細的肩頭,微微一抖,連忙伸出手來,奪走她手裏的碗,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聲音壓抑且低沉:“奴婢該死。”</span>
<span>夏微瀾見狀忙上前扶她起來,低聲喚道:“秋兒……”</span>
<span>秋兒蓦然擡起臉,眸中的水光浮動,低聲解釋道:“王妃,請您不要誤會,這粥中并沒有什麽毒藥,隻是放了一點,讓您昏睡三天的藥,而且,對腹中的胎兒,也不會有任何影響。”</span>
<span>夏微瀾緩緩的閉着眼睛,臉上的神情哀傷失望,低低的問道:“是他的主意?”</span>
<span>秋兒不由一怔,愈要辯駁,卻見夏微瀾擡手,冷冷目光直視,讓她住口。</span>
<span>夏微瀾坐在床榻上,目光愈發冷凝,一個個念頭竄入腦中,隐隐約約猜了什麽,景雲說京師會有内亂。</span>
<span>那麽夏府,冷唯墨還有她,必然不會沒有牽連,一張張沒有頭緒的網,交織在一起,隻覺纏繞在胸口,緊緊地被卡住喉嚨,堵的她無法喘息。</span>
<span>一陣陣冷風吹了進來,将半阖的窗扇,吹得吱呀作響。</span>
<span>夏微瀾緊緊的抱着被褥,試圖讓身體不再那麽冰冷,轉眸,看着外面的月光,透過窗扇烙下的暗影,微微搖曳,心中有什麽開始清晰起來。</span>
<span>即使再怨自己的父親,将她視爲棋子,可是,夏府的上上下下,她終究不能漠然處之,該來的,總是要來,再怎麽不願面對,怎麽抗拒,卻還是會來!</span>
<span>爲什麽要瞞</span><span>着她,爲什麽連一個解釋,都不願給她,甚至蠻橫的叫秋兒,給她喂下昏迷的藥物,她并不是蠻不講理之人,朝堂争鬥,曆來避免不了傷亡。</span>
<span>可是,隻要他願意,事情不是還有轉圜的餘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