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布是一個認命的人,既然不能改變現實,隻能接受,隻能适應,20年來都是如此。她從來不奢望得到不屬于自己的東西,但她也不會放棄心裏堅守的東西。在她看來,不管呆在哪裏,隻要有楊一楓在,她就很滿足。
而一楓,除了對小布深有愧疚之外,對父親,對家裏也有了深深的歉意。他想破頭皮都沒想到,自己竟是這樣接受牧場的。
一楓喜歡熱鬧,在遇到小布之前,哪裏熱鬧他就往哪裏鑽。多年在外的生活已經讓他完全融入了城市,在他看來,牧場隻是一口井,他不想做一隻井底之蛙。或許等他們老了之後會喜歡閑雲野鶴的牧場生活,但現在他還年輕,他還想在外面奮鬥。
子承父業,他不用多花心思就可能擁有人人稱羨的大牧場。可是,不是靠自己努力得到的東西,他不稀罕。
他看着跟前的嬌妻,他知道單純的小布是不會介意留下的,隻是他能遇見她會受到更多的委屈。
“老婆,對不起…”一楓将下巴抵在小布的肩窩裏,雙唇輕輕地貼上她凝脂般的肌膚。
小布拍着他的後背,“沒關系啦,一楓哥哥,我很喜歡牧場,真的。”
小布越是這樣說,楊一楓越是自責。他緊緊抱着她的雙肩,好像要把她融進身體裏,“如果我媽再找你說什麽,你一定要告訴我,不要輕易相信她的話,更不要答應她的任何條件。小布,我愛你,我可不想因爲上輩人的恩怨而失去你,懂嗎?”
小布笑了,嘴角彎得像月牙一般,“一楓哥哥,你放心吧,以前再艱難的日子我都挺過來了,現在又算什麽?你媽又不是毒蛇猛獸,不會吃了我。”
直到後來,她才發現,曾經是爲生計而發愁,現在是爲生存而鬥争,她才發現,她的婆婆比毒蛇猛獸更加可怕。
隻是,這些事情,隻有親身經曆過才知道。
“少爺,準備好了嗎?你爸已經在下面等了。”韓叔在門外催促,他本來已經改口,可今天又用了“少爺”的稱呼。
“好了…”一楓眼裏盡是無奈和厭煩。
“走吧,我送你出去!”小布拉起他的手往門口走。
一楓的大手緊緊包住她的小手,他連她的位置都争取不到。楊泉信要他出席接任儀式,而他的身邊不準有小布。
“還好我不用去,不然我肯定緊張得睡不着覺,一楓哥哥,我在家等你回來,今天要好好表現啊。”小布拉着他走下樓。
她就是這樣,無論什麽事都爲他着想。當楊一楓想據理力争的時候,她總是笑容滿面地站出來,說自己不要,決不讓他爲難。
一楓走在後面,小布一翹一翹的馬尾看起來很是活躍,但隻有他知道,在這令他安心的活躍之下,隐藏的是一顆破碎的心。
鄭莎站在客廳,手把着輪椅,楊泉信嚴肅的臉平視前方。
“時間差不多了,走吧…”鄭莎說,嘴角揚起一片微笑。
兩輛加長型的勞斯萊斯依次駛出庭院,留下兩個被排斥的人。
站在小布邊上的,是劍眉緊蹙的楊一槟。一槟早已習慣了這種被留下,他隻是懊惱自己身邊竟然多了一個不該被留下的人。
“你真傻,這種場合,你就應該站在我哥身邊。”一槟說。
小布眼睛依舊看着車子,淡淡地說,“呵呵,我能睡在他身邊就足夠了…”
“你到底懂不懂啊我說?!他今天就是楊氏牧場的總裁了,你是他妻子,是總裁夫人,他身邊理應有你的位置。”
“那又怎麽樣?難道要他跟爸繼續吵架嗎?爸已經癱瘓了,我不想一楓哥哥自責。”
“一味的退讓隻會讓他們更加得寸進尺!”
“你不是一樣麽…”
一槟愣住,原來小布知道他一直在退讓妥協。“我跟你不一樣…我不是大媽生的,而你,是她生的兒子的妻子。”
“她不承認,我永遠隻是楊一楓的妻子,而不是她兒子的妻子。”
一槟再次愕然,原來小布心裏都清楚。
“從我愛上一楓開始,我就發誓要跟着他一輩子,哪怕隻是做他的女人…萬幸的是,他也愛我,我從來沒有得到過幸福,當他擁着我吻着我的時候,我感覺這就是我的生命。那我還奢求什麽?總裁夫人的位置,我才不稀罕,那隻是一個冷冰冰的頭銜,我隻要一楓溫暖的懷抱就夠了。”
一槟安靜地聽着小布講話,“我從小就沒有家,我嫁給了他,他的家就是我的家,我不想看到他因爲我而跟爸媽鬧翻。”
以前的仇恨是我的,不是他的…這句話,小布隻在心裏默念。
一槟不禁感歎,想不到這個柔弱的小女子,也能考慮得這麽多。
小布蹲下來,直接坐在門口的台階上,拖着下巴看沿着蜿蜒小徑遠去的車輛。一槟也跟着坐在她身邊,說,“知道嗎,我是一個洗腳妹的兒子…”
小布瞪大眼睛,錯愕地看着他。
一槟一笑,“我聽說,當年爸是喝醉了酒才上了我媽,然後就有了我…在我十六歲之前,我并不知道我的父親是誰,我是跟着我媽長大的。後來我媽死了,我爸就把我接回楊家。可是,我始終覺得這裏并不是我家,我隻是一個姓楊的外人而已。”
這些話,一槟從來不曾說過。
“其實我很羨慕我哥,能自己決定自己的事情,而我,什麽都不能決定,隻能被安排,被排斥,被嘲笑。這一次,是我看到的他唯一一次妥協,可見你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所以我希望你能始終保持現在的心态,不爲别人,隻爲你心裏最在意的人。”
那時候,小布并不懂,隻以爲一槟是在鼓勵她,她重重地點頭,“嗯,不爲别人,隻爲我心裏最在意的人。”